中國天使：陳瀟

雷　米

在和陳瀟聊天的時候，我一再地有一種感覺，覺得她很像法國電影《天使艾米麗》的女主角，一樣的漂亮，一樣的可愛，一樣的善良，一樣的感性，一樣的有故事。當她大大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又帶有那么一些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憂傷……

在網絡里，陳瀟被很多人樹立成大學生創(chuàng)業(yè)的典型，但是她對我說的第一話是“其實我的故事，和創(chuàng)業(yè)一點兒關系也沒有?！?/p>

陳瀟的故事，是從2008年那個晦澀難捱、諸事不順的冬季開始的……

緣起：只是想給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記憶

2008年的冬天，因為金融危機的關系，陳瀟在傳媒大學開的小小服裝店正處在苦苦支撐的邊緣，幫她打理生意的母親每天都在抱怨、擔憂、焦慮，日益憔悴，看著自己如此拖累母親，陳瀟很歉疚。

和男友的愛情，也在這個冬季走到盡頭，生意不順，生活陷入窘境，可是男友不能給她任何安慰，相反也在指責她——為什么把生意做成這個樣子?為什么做人這樣不負責任?

所有的夢想似乎都破碎了，關于愛情關于事業(yè)關于未來，她想到了離開，離開北京，回到家鄉(xiāng)懷化，她想在那個小城市里結婚生子度過余生，雖然乏味但最起碼是一個穩(wěn)妥的選擇。可是臨行之前，她卻有那么多的不舍得，北京，這個她讀書、戀愛、為了夢想而歷盡艱苦的地方。她想，至少，在離開之前，要為自己的青春歲月，留下一點什么吧?

于是那個晚上，她在貓撲網上發(fā)了一個帖子：“……以前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只要想就能做到，其實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能，累了，很累很累……我喜歡網絡，喜歡這個虛擬的世界，我只想活在網絡里，由全體網友來安排我剩余的生活。因為你們，我依然有活著的價值，也許我可以為你們做點什么事情。告訴我，我?guī)湍銈內ネ瓿伞瓿珊?，我會把過程拍下來發(fā)在這里，讓大家知道，我是真實的在大家的安排下生活的……”帖子的最后，陳瀟附上了自己的身份證復印件和真實的手機號碼。

只是極度郁悶中產生的一個想法，她沒想到會得到那么熱烈的響應。第一個打電話來的是一個男孩子，他要求陳瀟做一個“勝利”的手勢，“其實，我知道他是想通過這個方式，給我一個小小的鼓勵?！彼兆隽耍⒆约旱恼掌l(fā)在了論壇里。

一發(fā)而不可收，有一個女孩子找到她，因為自己工作繁忙，沒有辦法陪自己生病的姥姥，她想請陳瀟代替自己陪姥姥去醫(yī)院輸液，有一個男孩子，和自己心愛的女友分居兩地，女友是中國農業(yè)大學的學生，他請陳瀟去農業(yè)大學生活一天，因為他想看看自己心愛的女孩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讀書和生活的，這樣，他會覺得離她很近，還有一位母親，聲淚俱下地懇諸陳瀟給她處在青春期叛逆期的不肯上學的兒子寫封信，因為她現(xiàn)在幾乎和兒子沒有辦法交流，兒子看她就像看仇人似的——“你們都是年輕人，你說的話，他也許能聽得進去……”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xù)了10天左右，網友的熱情和那么多實實在在需要幫助的人讓陳瀟意識到這已不是一件自己可以隨時中止的事情了，她要對得起那么多人的信任和鼓勵啊?？蓡栴}是，她也需要生活，總是免費地這樣幫助別人，是支撐不了多久的。熱心的網友給她建議：“你可以收取一些費用，紅十字會工作的員工也是有報酬的啊，你首先得讓自己生存下去，才能夠幫助別人?！?/p>

陳瀟接受了這個建議，她把自己的收費標準定為八分鐘8塊錢，一小時20塊錢，一天100塊錢。與此同時，很多媒體開始關注起這件事，大標題是80后女孩網絡出售剩余人生。對此陳瀟很無所謂“說我出售就出售吧，說我挖到金子就金子吧，其實我可以實事求是地說，現(xiàn)在每個月的收入，滿打滿算也就是30D0元左右，剛剛可以維持在北京這個城市的生活?！?/p>

意外：網絡也是有情天地

這一段幾乎是在網絡上直播的人生，所帶給陳瀟的影響，勝過她之前二十多年生命的總和?！捌鋵嵨沂莻€很悲觀的人，對一切都持懷疑的態(tài)度，更別提在網絡這個虛擬的世界里所遇見的那些人和事了。”可是通過幫助別人完成心愿，她接觸到了人性最溫柔和最真情的部分，有一些故事，美好得讓她幾乎情不自禁地要歡呼起來。

她記得一對結婚二十多年的夫妻，妻子得了乳腺癌，即將去醫(yī)院做全乳切除手術，丈夫找到陳瀟，讓她幫助他收集20位陌生人的笑臉和祝福，以鼓勵術后的妻子。陳瀟花了一天的時間收集了19個人的笑臉，她把自己算作第20位，她給那位妻子的祝福是：“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你有這么好的丈夫，不要將他讓給別人”

她記得一位父親，邀請她見證自己兒子的出生。她帶著相機去了醫(yī)院，女人生育的艱難讓她不忍目睹，女人一邊在產床上掙扎一邊罵自己的丈夫，說都是他堅持要孩子的，可是當醫(yī)生告訴她如果再不加把勁肚子里的孩子就會有危險的時候，她立即乖乖地咬緊牙關拼命使勁，最后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還有那個男人，當妻子被推出產房時，他眼含淚光，俯身在妻子的額頭上印上深深一吻，說：“親愛的，你受苦了!”

她還記得一對即將分手的情侶，男孩子找到陳瀟，說要給女孩子拍一首《分手快樂》的MTV，請她做MTV的女主角。當陳瀟帶著那首MTV的光盤和一大束玫瑰花去看女孩，女孩將光盤插進光驅，當看到那個男孩子在對自己唱：“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她的臉上有笑意，但是淚水卻大滴大滴地滑落。這是陳瀟所見過的最浪漫的分手。

在幫助別人完成心愿的同時，陳瀟自己也接受了許多網友的關心和寵愛。

最讓她感動的是有一次，她無意間在論壇上說自己感冒了，后來有一個網友出錢購買她的一天，并且特地囑咐：“這一天你不需要替我做任何事，我就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天?！?/p>

還有一次，有一個網友托她給自己的妹妹選購一輛電動自行車，她選好了之后，通知對方，對方付了賬，當她向對方詢問他妹妹的地址好讓店家發(fā)貨時，對方告訴他：“這個妹妹就是你呀，這輛車是送給你的，這樣你每天騎車出去辦事，會輕松一點!”

那一瞬間，陳瀟心里一暖鼻子一酸，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

收獲：最喜歡那種被需要的感覺

當然網絡上也不都是浪漫溫情的故事，有的非常之瑣碎，比如讓陳瀟幫忙找一間可以賣桂林米粉的門面，比如凌晨時分去火車站接站，比如幫人挑選衣服……很辛苦很無趣，也很難辦。有時候在北京城里奔波一天，還是不能完成網友交代的任務，她會有一點氣餒，也萌生過退意?？墒敲棵恳姷絼e人感謝的話語和笑臉時，她又覺得再怎么付出都是值得的。

通過完成網友交代的任務，陳瀟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進步，更有耐心、更堅韌、更寬容、更外向，更能干，而且，似乎更能體諒他人了。

陳瀟舉了一個例子，有一次她在住處附近的農貿市場看見有一個人在賣油炸臭豆腐干，是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很羞澀，很顯然是第一次出來擺攤。陳瀟買了一份，嘗了一口，覺得真是太難吃了，但是她還是給了那個忐忑不安看著她的男人一個鼓勵的微笑：“還不錯，要是再淡一些就好了。”她提著那袋豆腐干走了好遠，直到那個男人再也看不見她了，才把臭豆干扔掉。她說：“也許他剛從單位下崗，家里的老婆也下崗，孩子還在讀書，他需要賺錢，他是鼓足勇氣才出來擺了這么一個小攤子，如果我當著他的面把臭豆干扔進垃圾桶，他會受打擊的，也許會一蹶不振……”

最大的改變，是她人生態(tài)度的改變，她曾像所有80后一樣，自我、自利，認為這個世界就應該圍著自己轉，稍微受到一點傷害就詛咒一切，但是現(xiàn)在她會首先考慮別人的處境，認為生命的真正意義就在于被別人需要。

她將所有“陳瀟8分鐘”的收入，都捐給了慈善機構；她還給自己定下一個規(guī)矩，如果網友因為公益方面的事情找她幫忙，她分文不取。

她的改變，媽媽感受最多，以前總覺得和女兒沒有辦法交流，但是現(xiàn)在女兒會每天都給她打電話，噓寒問暖，對她控制不住的嘮叨會耐心聽著。對此媽媽有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喜：“似乎在一夜之間，這個孩子就長大了懂事了?！睂ε畠旱倪@份小小的事業(yè)，她從最初的擔心和反對，變成了現(xiàn)在的支持：“只要孩子不做違法的事，對別人有益，那我這個做媽媽的，就很滿足了?！?/p>

很多人都問“生意”很好的陳瀟會不會漲價，她很堅定地表示不會：“我不是為錢來做這件事的，我只是想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更有意義一些，我收獲到的，是金錢無法衡量的，我會因此受益一生。”

關于未來，陳瀟不知道自己會堅持做多久，“也許有一天，不再有網友需要我了，我會離開，開始自己的另一種生活，但是可以肯定，我之后開始的生活，一定比做這件事之前的生活，更美好，更充實?！?/p>

關于愛情，她說她曾經目睹自己的兩位好友在一年內結婚又離婚，這讓她對愛情和婚姻有一些懼怕，但是網絡上很多美好的愛情和婚姻改變了她的悲觀，所以她現(xiàn)在好期待愛情?！拔蚁胛也粫芙^，一個愿意買斷我一生的人?！闭f這話的時候，陳瀟眼神清亮，笑容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