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書（組詩七首）

劉小雨

秋之書

我并非因為等待這些收成

而守著一個光禿禿的秋天

幸福其實是件奢侈的事

當然痛苦更奢侈

它們企圖耗盡我的一生

結局卻是一座山峰

變成了大海

我曾何其堅硬

又曾何其柔軟

仿佛一把刀立在地上

就成了菩薩身旁的童子

秋天傳了多少代了

我還探不出它的來歷

手頭的資料就是用不舊的江山

吹不完的風

雪

我和你談談雪:去掉所有的白,

讓它剩下潔。這多么高貴!

而且使我無處可藏,怎樣

用時間來計算一場雪的輪回?

讓我每一次陷身其間

都仿佛再一次離開母親的子宮,

都像是積蓄著半生的力氣

努力將沉默一劈兩半。

但我體驗到緊緊包裹著的核心

比沉默更令我不安!

如同一只鷹,飛翔

在天空的背后,看清了

天空的渺小。

向下的葉子

這些集體下落的葉子

像羚羊跳入大海

我呆于原地

這些高處的羽毛

因為變色而跌落人間

我一直做著向上的努力

如果我們集體上升

地面光禿禿的

如同那些光禿禿的枝干

搖晃都沒有聲音

那時,世界喑啞一片

不如墜入,更低的世界

浮華的下面

不如,現(xiàn)在將自己倒過來

像成群的葉子

落下,就是上升

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

從來就不曾在高處

生活過,那些葉子

在我的旁邊,停下來

濕漉漉的深黃

一個人的城市

月亮正在上升。紫色的花朵只剩下香氣

從墻角一寸一寸侵襲著我的鼻翼

和我一樣,我們欣賞月亮的習慣已經很久

這座城市有唯一的美在悄悄流傳

我懷揣著它路過夜晚的廣場

空空的光芒里,只有我

一個人,打量著黑暗的部分

安靜地等另一個人登場

不只是敘述

隔著半條前進西街,無數(shù)的金蝴蝶

展示行為藝術。我不只是欣賞

我在說出,一個秋天的本質

它們跳躍著,從高處的風中

一直往低處,仿佛流水的波浪

映出了夕陽的面孔

我十分擔心對面的泡桐樹

在秋天衰老的速度,比我的贊美快

十行詩的距離,我的一顆牙齒

早在一年前就落在我的右手心

但毫不影響我出口能夠成章

比如這個上午,太陽從紅旗商場的頂部

側轉臉龐,接近十一月的秋風

徐徐吹拂花壇,吹我內心的葉子

一片接著一片,我記錄下這些瞬間

不只是敘述:有關消失的起始和結局

不只是敘述:一個女人與一樹葉子的糾葛

我從上行線移至下行線,風,緊跟落葉

同我逆向而行,在我身后輕響了幾聲

蟬和禪

一直纏著我的兩個漢字

乍看像兄弟倆坐在紙上

一個聒噪,一個沉默

就像一屋子的酒徒

猜拳,放肆,吵鬧

突然間全部離去

剩下滿地的煙頭,瓶蓋

而我,就是隔壁那個丫頭

愛

我很少說起愛

在公開場合,也很少

提及糧食二字

我靠它們活著

它們的分量

嘴巴和舌頭

越來越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