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科學家群體的形成及其特點評析

閻　平

摘要：中國近代科學家群體是在中國近代中西文化交匯中形成的一個新型知識分子群體。他們最初由傳統(tǒng)“疇人”通過接受近代科學知識教育轉化而成，在洋務運動中得到發(fā)展，進入20世紀后逐漸壯大。伴隨其群體的成長，近代科學家的地位也不斷提升，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愛國政治傾向和鮮明的文化主張，對近代社會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中國近代科學家；疇人；形成；評析

中圖分類號：K25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9)06-0078-07

近年來，學界關于近代科學家的研究逐步深入，研究范圍和領域漸次拓展，形成了較為全面和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其中，尤以個體科學家為中心的研究成果十分豐富。而作為一個整體的科學家群體，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主要是以科學社團為中心，在科學教育、科學術語、科研機構、科學期刊、社團發(fā)展、科學家社會角色等多個方面涉入，探索科學家群體的種種時代特質與歷史作用②。關于近代科學家群體的形成及其群體特質的研究，學界涉足較少，多在研究近代知識分子群體時略有提及，但研究并不完備和系統(tǒng)。

一、近代科學家群體的形成

1從“疇人”到近代科學家

中國古代稱天文歷算家為“疇人”?！爱犎恕笔莻鹘y(tǒng)士人中的一個特殊的群體，由于科學技術被視為“形而下”的末藝，致使“疇人”在士人中處于邊緣化的地位。盡管如此，自然科學畢竟有其自身的魅力，也有一定的社會需要，所以在中國古代一直有鉆研科學技術的“疇人”存在。而且，“疇人”屬于士人的范疇，并不等同于工匠，因此在一定范圍內還受到重視。阮元編輯《疇人傳》，開創(chuàng)了我國科技史的濫觴，后羅士琳編撰了《疇人傳續(xù)篇》六編，諸可寶編撰了《疇人傳三篇》七卷，黃鐘駿父子作《疇人傳四篇》12卷。“疇人”在近代得到了重新認識和重視。

近代社會時局的變動，孕育了傳統(tǒng)“疇人”向近代科學家轉變的時代條件，“疇人”逐步向近代科學家轉變。這種轉變的根本性標志是對近代先進的科學知識的掌握，而其路徑最初是通過翻譯西方科學技術書籍實現(xiàn)的。通過翻譯西書，一批傳統(tǒng)科學家掌握了西方近代科學技術知識，成為具有近代意義的科學家。

如近代著名數(shù)學家李善蘭，他在墨海書館10年，與偉烈亞力、艾約瑟、廉威臣合作，譯有《幾何原本》后九卷，以及《植物學》、《代微積拾級》、《代數(shù)學》等西方科學書籍8種。在翻譯、介紹西方科學的基礎上，編輯刊刻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則古昔齋算學》，除此之外，還創(chuàng)譯了大批科學名詞，如“微積分”、“積分學”、“方程式”、“代數(shù)學”、“幾何學”等。另外，張福僖、管嗣復、華蘅芳等人也或長或短在墨海從事譯述，研習近代科學。

“疇人”近代化的表現(xiàn)還在于他們在習得中國傳統(tǒng)科學技藝的基礎上，有效地與西方近代科學接軌，實現(xiàn)中外互通。例如華蘅芳，他從小自學數(shù)學，對上自秦漢下至明清的大量算學著作進行了比較全面、系統(tǒng)的學習與鉆研，并接觸了一些剛傳人的西方數(shù)學。在研讀了李善蘭、偉烈亞力翻譯的《代數(shù)學》、《代微積拾級》等書后，深感初學者難以入門。故他決定參與譯介西方數(shù)學論著，與英國人傅蘭雅合譯了《代數(shù)術》、《微積溯源》、《三角數(shù)理》、《合數(shù)術》等著作，在譯著和教學的基礎上，又著有《求乘數(shù)法》、《循環(huán)小數(shù)考》、《算學瑣語》等著作，成為近代數(shù)學大家。其他，如徐壽、吳嘉善、杜亞泉等，都是在譯著和研習的雙向過程中，實現(xiàn)了向近代科學家的轉變。

在翻譯西方科學技術書籍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疇人”逐漸掌握了西方近代科學技術，更新了自己的知識結構，逐漸形成了一批具有近代意義的新型科學家，如徐壽、華蘅芳、徐建寅、丁日昌、馮俊光、王德均、沈保靖、王世綬、賴長、溫子紹、陳世杰、曾昭吉、宋春、蔣錫靚、吳熾昌、沈露、趙毓楠、劉騏麟等人。

2洋務派培養(yǎng)的科技人才

洋務運動對近代科學技術、科技人才的需求，促進了中國近代科學家隊伍的形成。

洋務事業(yè)需要大量的科學技術人才，起初洋務派不得不聘用大量的“洋匠”，但聘用洋人流弊甚多，因此迫切需要建立一支自己控制的新的人才隊伍。因此，洋務官僚廣為羅致科技人員，以為已用。曾國藩提出要招集“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習，繼而試造”，曾國藩幕中，聚集科學技術人才不下十數(shù)位，如李善蘭、徐壽、華蘅芳等。在近代實業(yè)發(fā)展中也急需大量科技人士，如江南制造總局先后網(wǎng)羅了馮俊光、王德均等通習天算地輿的士人，山東機器局也到處尋覓技術人才。

早期洋務事業(yè)中的科學家大多系自學成才，畢竟數(shù)量較小，不能滿足洋務運動的技術需求。為適應洋務運動的需要，從19世紀60年代初開始，中國陸續(xù)創(chuàng)辦了外語、工業(yè)、電報、造船、航海、醫(yī)學等各類學校，培養(yǎng)了一定數(shù)量的專門人才，構成了洋務運動的基本技術力量。

洋務派最早培養(yǎng)的技術人員是同文館學生。同治五年(1866)，京師同文館增設天文算學館，為近代科技教育的肇始。洋務派還創(chuàng)辦各類學堂以培養(yǎng)人才，如福州船政學堂、天津水師學堂、天津武備學堂等27所。但同文館和各類學堂的教材層次不高，只是西方自然科學的普通知識，“門類不分，精粗不辨?！毖髣张沙鲇趯嵱玫男枰恢匾曌匀豢茖W理論。整個洋務運動期間幾乎沒有開設獨立的科學基礎專業(yè)。也沒有科學人才從事專門理論研究。因此，洋務派的學堂沒有培養(yǎng)出科學技術名家。在李善蘭、徐壽、華蘅芳等人之后，中國科學界在基礎研究方面明顯地出現(xiàn)一個斷檔。直到民國以后，由留學生中出現(xiàn)了新一代科學家，才填補了這個空缺。

1870年，清政府接受容閎的建議，從1872年起，每年派30個幼童到美國留學，是為洋務派留學事業(yè)的開端。留美學童共派4期，120人。由于朝中守舊大臣指責留學生在國外沾染西方“不良”風氣，“數(shù)典忘祖”，在1881年被撤回國內。這些學生中只有兩人獲得畢業(yè)證，其中一人便是日后成為著名工程學家的詹天佑。他們的中間能夠統(tǒng)計的102人中，職業(yè)分布如下：海關3人，鐵路13人，礦務12人，外交17人，海軍20人，電報16人，商業(yè)8人，政府官員4人，教師3人，編輯2人，醫(yī)生3人，律師1人，總共102人。

在送幼童赴美留學的同時，從1876年開始，在洋務運動的高潮中，清廷從福建、天津等地的洋務學堂和機關中派出一批青年到英、法、德等國去學習軍工、造船和駕駛技術。其中有嚴復、鄧士昌、劉步蟾、方伯謙、薩鎮(zhèn)冰、林永升等。前后共78人，除1人死亡外其專業(yè)方向如下：1866-1895年清廷部分洋務學員專業(yè)分布：國際公法9人，法律2人，理化11人，軍用專業(yè)造船15人，駕駛22人，魚雷1人，槍炮1人，制造1人，民用專業(yè)制造11人，營建3人，礦務1人，總共77人。

可以看出，這些留學生與早期近代科學家有

所不同，他們有較明確固定的專業(yè)方向，直接受西方高等或相當于高等的專業(yè)教育。并且有一定的實踐能力。他們的專業(yè)方向，雖然出于洋務事業(yè)的實際需要，仍以軍工為主，但已經(jīng)超出了軍事科目或理工科，甚至已經(jīng)涉入到社會科學領域。

這些留學活動盡管開風氣之先，但規(guī)模都很小。在如此小的基數(shù)上指望產生一批具有相當水平的科學家群體，是比較困難的。

綜上所述，洋務運動時期，通過各種途徑，中國出現(xiàn)了第一批掌握西方近代科學技術的科學家。其中有的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他們盡管人數(shù)很少，寥如晨星，但其歷史功績仍然巨大。

320世紀近代科學家隊伍的形成與壯大

無論是由“疇人”轉化的科學家還是在洋務運動中成長起來的科技人才，嚴格地說，都受時代條件的局限，是由傳統(tǒng)走向近代過程中的過渡型近代科學家。真正意義上的近代科學家群體的出現(xiàn)是在20世紀初年，是與廢除科舉、興辦學校和留學運動結合在一起的。他們是一些受過系統(tǒng)的西方科學和文化教育，較少受封建文化影響的新型科學家。

20世紀初，清政府迫于形勢，宣布推行“新政”，實行了一些關于獎勵科學發(fā)明、鼓勵留學等文教方面的措施。1903年，清政府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即“癸卯學制”，該學制設立初等、高等中小學，高等學堂、大學、通儒院、師范學校以及各類實業(yè)學堂。這個學制初步將學校教育分為小學、中學、大學3個基本階段，在每個階段都設立了有關自然科學的課程。“癸卯學制”確立了近代科學進入課堂的法律地位，明確提出了各類學校設置自然科學科目的要求及學習時數(shù)和具體內容，從而保證了學生得到系統(tǒng)的科學訓練，為培養(yǎng)大批科學人才創(chuàng)造了條件。

1905年，清政府詔準停止科舉，推廣學堂，使流行千年的中國科舉制度就此結束?？婆e制廢除后，各地大中學堂紛紛成立。據(jù)1909年統(tǒng)計：全國官立高等學校共123所，學生22262人，其中大學3所，學生749人；省立高等學堂23所，學生3963人；高等?？茖W校97所，學生17550人。從20世紀初開始，我國已形成了一支完全不同于舊式知識分子的科技隊伍，其中研究自然科學的隊伍已初具規(guī)模。

出國留學運動是高級研究人才產生的主要途徑。1896年后，中國近代大規(guī)模的留學運動開始出現(xiàn)。中日甲午戰(zhàn)爭的失敗，促使了國人的覺醒，向西方學習成了中國人的共識。這一時期的留學以到日本為主。1900至1906年間外派留學生達10000人以上，其中派到日本的有7000多人。

1908年后。赴日留學漸漸退潮，大量的留學生赴歐美學習，其熱潮一直持續(xù)到1920年代末。留學國外的學生中，一半以上是理工科學生，許多成為學有所成的優(yōu)秀人才。如地質學家丁文江、李四光、翁文灝，物理學家魏嗣鑾、何育杰、李書華、丁西林，等等。大規(guī)模的留學活動為中國培養(yǎng)了一大批日后從事科學研究和科學教育的高級專門人才。20世紀上半葉，在中國研究科學領域中做出較大成績者，幾乎都有留學歐美的經(jīng)歷。

鐘學敏等人根據(jù)科學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中國現(xiàn)代科學家傳記》和山東科技出版社從1982年到1986年出版的5冊《中國科學家辭典》，統(tǒng)計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252位科學家的基本情況。這252位科學家年齡大多分布在25-44歲之間，涉足了數(shù)學、物理學、化學、天文學、地學、生物學、農學、工程技術、醫(yī)學、藥學等多個學科，其中有留學經(jīng)歷的占95.5％?？梢?，作為近代知識分子中的精英分子群體已經(jīng)初步呈現(xiàn)。這些科學家不僅具備了與國際同步的自然科學知識，而且普遍接受了以進化論為核心的歷史觀，以自由、民主、平等為核心的價值觀，從而具有較完全的近代性特質，成為完全意義的近代科學家。

二、近代科學家的群體性特征評析

1近代科學家群體的組織方式：從政治性組織到專業(yè)性組織

第一，政治性組織。維新運動時期，出現(xiàn)了一些以科學名義成立的科學團體，以政治性為主要目的。如瀏陽的算學社(1895)，上海的農學會(1896)、格致學社(1898)，杭州的群學會(1897)、化學公會(1897)，蘇州的醫(yī)學會(1896)，南京的測量學會(1897)，武昌的質學會(1897)，等等。由于維新運動的失敗，這些學會存在的時間一般都很短，很快歸于沉寂。這些學會雖多以科學的名義成立，但往往名不副實，它們多是一些關注社會時局和政治發(fā)展的政治性組織，也沒有較為嚴密和系統(tǒng)的管理機制和組織條例，因而不具備科學學會的性質。在20世紀初，隨著清政府“新政”的實施，傳播科學和倡導科學救國的熱潮再次興起。這一時期的科學團體主要有亞泉學館(1900)，普通科學室(1901)，上海科學儀器館(1903)，天津的中國地學會(1909)，上海的中西醫(yī)學研究會(1907)以及東京留學生組織的中國藥學會(1907)，等等。這些科學社團較之維新運動時的社團在專業(yè)性上有所改進，不再完全囿于政治性的目標，對科學研究提出相應的要求。如中國地學會，明確提出了研究學術的口號，而且刊載了一些地質方面的專業(yè)論文。綜合看來，具有明確政治旨趣的科學組織是一些近代愛國科學家力主表達救國救民意愿的產物，其學術上的成就微乎其微。因此，這種目標導引下的科學組織在組織方式和組織程度上都較為低下，并不具備現(xiàn)代科學組織的基本特質。

第二，綜合性組織?？茖W團體的陸續(xù)增多，出現(xiàn)了以中國科學社為代表的一批綜合性科學組織。綜合性的科學組織以團結科學界、發(fā)展中國科學事業(yè)、交流學術為旨歸。由于當時我國的科學發(fā)展基礎薄弱，尚無明確的學科分類，綜合性科學組織的出現(xiàn)是時代的產物，但專門學會的分立則是科學水平發(fā)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以中國科學社為例，中國科學社在1915年10月成立時，其宗旨為“聯(lián)絡同志，以共圖中國科學之發(fā)達”，專門設立“分股”委員會以促進各門科學的發(fā)展。但中國科學社長期以來都徘徊于綜合與專門之間，各分股的發(fā)展也是有名無實，實質上它仍是一個綜合性的科學團體。

第三，專業(yè)性組織。在辛亥革命后，伴隨著綜合性科學團體的廣泛出現(xiàn)，一些專業(yè)性的科學組織也開始萌生。如1913年，丁文江等在北京建立地質調查所；1915年。顏福慶等組織中華醫(yī)學會；1917年成立的中國農學會、中國林學會、中國化學會等。此外，還有一些學生創(chuàng)辦的科學團體，如清華學校的科學社，物理研究會，北京高等師范學校的博物學會，數(shù)理學會等。到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科學在我國的進一步發(fā)展，專業(yè)性的學會進一步增多，出現(xiàn)了諸如中國天文學會、中國地質學會、中華化工學會、中國氣象學會等專業(yè)組織。專業(yè)性學會的出現(xiàn)與發(fā)展，表明我國的科學研究已步入較高的發(fā)展階段，學術分科已經(jīng)較為明細，它們以專業(yè)學刊為陣地，致力于學術的專門性研究。此時，專業(yè)性

科學組織在組織方式和程度上都達到了科學組織制度化的水準。其特點為科學分科的細致、學術研究的昌明和組織管理的專門化。

近代科學家群體的不斷成長和壯大必然形成相應的組織團體，政治性組織、綜合性組織、專業(yè)性組織在不同的歷史背景下得以生存和發(fā)展，三類性質的科學組織當然也存在功能和形態(tài)上的交替，尤其是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我國科學發(fā)展水平相對提高時，科學組織都力圖擺脫政治的束縛。專功于科學研究，以圖科學之昌。

2科學家群體與社會的聯(lián)系方式：輿論陣地的建構

第一，以學校作為輿論的陣地，體現(xiàn)為近代科學家以學堂、大學的教師或教授身份，教書育人。暢言思想。早期的近代科學家。如李善蘭、華蘅芳等，大多都是洋務學堂的教學人員，李善蘭擔任同文館算學總教習，華蘅芳在格致書院、湖北自強學堂、兩湖書院、無錫埃實書院擔任教習。留學產生的新式科學家則多在近代大學任教，如物理學家梅貽琦(1889-1962)從1914年起至1948年。在清華大學任教，在清華大學確立了“通才教育”、“學術自由”和“教授治?！睘槿笾е拇髮W辦學思想。為數(shù)眾多的科學家任教于各種教育機構。使學校成為影響社會發(fā)展進步的重要思想陣地。據(jù)統(tǒng)計，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中國的科學技術人員有11.2萬在承擔教育工作。占科技人員總數(shù)的26.4％。

第二，圖書出版、報刊雜志等成果結集，是科學家科研成果的直接載體，也是其思想張揚之載體。早期的科學家主要是翻譯西方的科技著作，同時也寫就一些論著，如前文所述的李善蘭、管嗣復、王韜等人。隨后出現(xiàn)的近代科學家在知識結構上更趨完備，其著述和譯作都展現(xiàn)了世界范圍內新興的科學研究成果。如任鴻雋譯著的《愛因斯坦之重力新說》和《原子的構造》，楊銓翻譯的《愛因斯坦相對說》等，都是近代科學的前沿成果。據(jù)統(tǒng)計，整個民國時期出版的科學技術圖書共計14432種，其中國人著作12187種。譯著2245種。這些基本的著作文本建構了我國近代科學的知識厚度和廣度，為近代科學的研習和發(fā)揚提供了參照摹本和內容范式。

在科學家的表達途徑中，報刊雜志作為科學家的主要活動苑地，發(fā)揮了強大的功能，尤其是科學社團所創(chuàng)辦的科學期刊?？茖W期刊作為科學家群體的輿論陣地，影響力甚大。科學家所倚重的科學期刊可分為綜合性科學期刊、自然科學期刊、應用科學期刊三類。綜合類科學期刊如《科學》月刊、《學藝》雜志等；自然科學期刊如《數(shù)學雜志》、《中國植物學雜志》、《化學工業(yè)》、《化學雜志》、《物理學報》等；應用性科學期刊如《中華農學會會報》、《工程》、《水利》、《中華醫(yī)學雜志》等?？茖W期刊作為科學家的輿論陣地，其影響力可以從他們的發(fā)行量上管窺一二。著名的早期科學期刊《格致匯編》，創(chuàng)刊號初印3000份，至當年9、10月已售罄，乃于年底重印。至1889年，有些卷次已重印兩次。光緒十六年復刊后，印數(shù)增至4000份。光緒十七年(1891)，前數(shù)年各卷因售缺而再度重印。1892年?？螅窒群笥?893、1896、1897年幾度重印過。

當然，近代科學家還在諸多大眾性的、政治性的報紙、雜志上闡述自己的思想主張。通過研究、著述、出版、發(fā)表的途徑，近代科學家群體不僅達到交流學術、宣傳科學思想、普及科學知識、研究科學技術、培育科學環(huán)境的目的，更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科學家的政治觀、文化觀和科學觀。

第三，各個科學社團的年會是科學家們進行思想碰撞和學術探討的直接平臺。雖然受戰(zhàn)爭的影響，一些社團的年會時辦時停，但其學術影響仍然不可小覷。以中國科學社為例，中國科學社從1916年開始至1948年共召開了26次年會。年會的主題也從開始的一般性論述進化到專門性的研究討論，年會模式成為一個重要的學術平臺。學術年會一般是各科學社團自主舉辦的形式，但也有幾次社團聯(lián)合的年會(如1934、1935、1936、1940、1943、1944、1947、1948年)。尤其是1936年中國科學社年會，被譽為“最大也是最后”的中國科學界盛會。此次聯(lián)合年會由中國科學社“居先發(fā)起”，中國數(shù)學會、中國物理學會、中國化學會、中國動物學會、中國植物學會、中國地理學會六團體共同響應。年會組成了以蔣夢麟、梅貽琦、李書華等為首的強大主席團，年會委員會27人，論文委員會21人，到會會員456人，收到論文292篇，涵蓋數(shù)學、物理、化學、動物、植物、地理等多個?？?。

近代科學家不同于傳統(tǒng)“疇人”的最大特征在于他們在社會中的作用和影響力更大，一方面是社會時局變動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近代科學發(fā)展規(guī)律的必然結果。這些強大的社會影響力籍助于近代傳媒手段，使近代科學家有了自己的輿論陣地，擁有了社會輿論的自主話語權，從而獲取和奠定了中國科學在世界科學界和國內社會環(huán)境中的地位。

三、近代科學家群體的社會影響評價

1科學家群體社會地位不斷提升

在近代不同的時期，科學家的地位是不同的。大體上說，前后經(jīng)歷了一個由較低到較高的變化過程。

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科學技術的漠視，使古代的科技人才在社會中處于較低的地位。從事天文歷算的疇人，在士人中始終處于邊緣化的地位。少數(shù)擔任中央或地方大吏的疇人，如徐光啟、阮元，均是通過科舉而走上仕途的?？茖W并不是他們的職業(yè)也不是晉身之階，而只是一種職業(yè)之外的雅趣。

在洋務運動中，科技人才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夠通過自己的科學技術知識獲得相對較高的社會地位，初步改變了“匠人”的形象。制造局中中等官吏的月薪在20至30兩之間，比一位在府、州、縣任職的地方行政長官的正式薪俸還豐厚，并且常常得到較快的升遷。如李鳳苞原只是個附生，因精于測繪而進入江南制造總局擔任繪圖和譯書等工作。1877年被李鴻章舉薦為留學生監(jiān)督，率生出洋，第二年更被李鴻章舉為駐德公使。不久又兼任出使意、荷、奧國大臣。數(shù)年之間，他已是記名海關道，并有三品卿、二品頂戴的頭銜。

但是，在洋務運動期間，科學家社會地位的變化仍是相當有限的。洋務運動本身在“中體西用”的格局中僅處在“用”的位置，洋務人才在洋務事業(yè)體制內所處的地位，得不到“正統(tǒng)”士人的認同。洋務運動時期的科學家的這種社會地位。使其政治意識和獨立精神受到壓制，也造成了他們政治上的軟弱，因此在洋務運動的30多年間，他們對社會政治并未形成強有力的影響。

1905年以后，隨著科舉制度廢除，“正統(tǒng)”士人與邊緣知識分子之間的地位區(qū)別不復存在?？茖W技術逐漸成為社會認可的一種職業(yè)，科學家取得了與從事其它工作的知識分子相同的地位。主要表現(xiàn)于兩個方面：

一是出現(xiàn)了一個科學家從政的熱潮。尤其是在1930年代，一批科學家離開科研機構，走人

仕途，他們大多沒有什么政治背景，主要靠一技之長獲得政治上的地位。1933年。國民政府曾經(jīng)對中央機關公務人員做了一個統(tǒng)計，在總數(shù)為12671人的中央機關公務人員中，學習理工農醫(yī)出身的有4315名，占總數(shù)的三分之一以上。這反映出此時的科學家政治處境大大提高。

二是經(jīng)濟收入較為可觀。20世紀30年代的大學教師，其收入比軍官和縣長的工資要高出一些，比一般的工人要高出數(shù)十倍。在經(jīng)濟待遇上科學家的社會地位真正得到了肯定。

2科學家群體的“專家治國”政治意識

中國近代科學家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并進行了各種科學救國的實踐。中國近代科學家產生于鴉片戰(zhàn)爭之后，國仇家恨，激起他們強烈的愛國主義情素。華蘅芳說他翻譯《金石識別》是因為“五金之礦藏往往與強兵富國之事大有相關?！毙靿厶岢觯骸案裰轮畬W，大之可躋治平，小之可通藝術，是誠盡人所宜講求，今日所當急務也?！比A蘅芳等人明確意識到近代西方科技是救國的有效方法。表明其愛國思想已開始具備近代色彩。在這種精神激勵下，近代科學家積極投身于各種科學救國的實踐中。積極參與各種實業(yè)、教育事業(yè)中。

近代科學家群體政治主張的強烈表征便是“專家治國”論。1927年以后。國民黨政權逐步向統(tǒng)一局面發(fā)展，這為“專家治國”論的正式登場提供了所需要的社會環(huán)境；而“國民經(jīng)濟建設運動”的提出更使“專家治國”論的推行成為可能；同時，一批接受過近代教育的新官僚的成長與壯大，使“專家治國”論具有了投入政治實踐的現(xiàn)實力量。在這種情況下，“專家治國”論成為時代的潮流。胡適明確提出了“專家政治”的理想。借以抨擊國民黨的“武人政治”，認為應該“充分請教專家，充分運用科學”，以實現(xiàn)“專家政治”。

“專家治國”的思想在科學家隊伍中和國民黨上層中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中圍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出現(xiàn)了一個“學者從政”的熱潮。30年代初期，教育部常務次長、留英經(jīng)濟學家錢昌照，向蔣介石建議籌辦國防沒計委員會(即資源委員會前身)，并提交了一份委員名單，里面幾乎囊括了當時中國知識界、實業(yè)界的精英人物，包括了軍事、外交、文教、財經(jīng)、礦產資源、交通運輸?shù)雀鞣矫娴膶＜倚椭R分子。提案被蔣介石采納。正是由這個名單開始，演繹出一股“學者從政”、“專家治國”的熱潮。

但值得注意的是，近代科學家的政治主張多是建立富強民主的國家，他們總體上對政治較為疏離，對暴力革命更是缺乏積極性，他們擁護民主革命，但更傾向于改良主義，他們不是革命者，而僅僅是“科學救國”的信奉者和實踐者。進入20世紀后的近代科學家，更具有近代氣息，多是西方民主思想的信奉者，但是就政治態(tài)度而言，他們依然保持了很強的保守性。

3科學家群體的“中西兼容”文化主張

洋務運動時代的科技人員大都是傳統(tǒng)士人轉化而來的科學家，受過正統(tǒng)的儒學教育，但又表現(xiàn)出對西方文化的開放心態(tài)。大多擁護“中體西用”的文化主張。李善蘭“曾從陳碩甫受經(jīng)，于訓詁詞章皆涉獵”，華蘅芳“凡經(jīng)、史、詞章、輿地、音律、理化、制造，無抉其精微”，華世芳“年十八，人邑庠，泛覽百氏，無不貫”。他們雖然志在近代科技，但對于傳統(tǒng)的儒學價值觀還是認同的。他們對于兩方近代科技十分服，因此比起傳統(tǒng)的士大夫，少了些卣目自大的虛驕心態(tài)。

20世紀的中國科學家也保持著中西兼通的特點，但其知識結構與前輩又有所不同。這一代的科學家，其科學知識多是在留學西方國家獲得的。但在其留學之前，許多人在國內受過系統(tǒng)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育。留學西方國家時期，許多人不僅注意學習近代科學技術知識，對于社會科學知識也比較留心。不少科學家不僅在自然科學上有較深的造詣，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方面也有較好的素養(yǎng)。如丁文江、王星拱對西方實證主義頗有研究，被稱為中國的“馬赫主義者”；胡先骕深受白璧德新人文主義的影響，成為“學衡派”的代表人物。這一代科學家的文化主張更加明確而系統(tǒng)，大體上接受兩方“科學與民主”為核心的價值規(guī)。在“科學”與“民主”之間，他們更汴重兩方近代文化的科學性特質。如任鴻雋于1916年、1921年先后在《科學》雜志上發(fā)表了《論學》、《科學與近世文化》兩文，系統(tǒng)地闡述了他的中西義化觀。任鴻雋把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作為西方義化的主要特質。

此外，他們對待中國傳統(tǒng)文化，既批判義肯定。心理學家唐鋮認為中國人思想習慣有幾個對弱點阻礙科學的發(fā)展。一是受道德和功利的觀念所束縛；二是為快感和文學性質所左右；三是學術的片斷和無系統(tǒng)：四是文字太過模略，常常影響理解；五是用語籠統(tǒng)空泛，影響準確表達；六是喜歡在口頭和義字上做文章，脫離實際。當然，這些科學家對于傳統(tǒng)文化并不是一慨否定。近代科學家還對中國古代科學家所具有的科學精神進行了認真的挖掘和研究。丁文江用他的親身經(jīng)驗和地理知識來整理《徐霞客游記》，給他作詳細的地圖，給他作《年譜》。

4科學家群體的“科學系統(tǒng)”教育思想

首先，近代科學家提倡科學教育。近代所謂“科學教育”一詞，一般包含兩方面的含義，一是借教育傳播科學，二是用科學的態(tài)度和方法研究改造教育。以任鴻雋為代表的一批科學家大力偶導科學教育，逐步完備了“科學教育”的內涌，即“科學教育化”與“教育科學化”。所謂“教育科學化”，即說教育是一門科學，要象對待其它任何科學一樣，用科學的態(tài)度、科學的方法來進行研究。所謂“科學教育化”，是指要擴大學校教學中的科學知識內容，把科學研究的成果轉化為學校的教學內容，在教學中尤要承視科學方法、科學態(tài)度的訓練和養(yǎng)成。

任鴻雋和他的同事們對科學教育的提倡，在蔡元培、陳獨秀、胡適等新文化運動領袖們的積極支持下，憑借著“五四”運動后“賽先生”至高無上的靈光，很快蔚為一種思潮。概括地說，科學教育思潮對20世紀20年代教育改革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它加深了人們對培養(yǎng)教育科學專門人才重要性的認識；第二，它推動了兒童心理、教育統(tǒng)計、教育測量、智力測驗、學務調查等教育科學研究工作的進行：第三，它促進了中小學各科教學方法的改革。

其次，近代科學家的教育思想堅持系統(tǒng)教育，提倡智育與德育并重，特別重視道德教育和人格培養(yǎng)。工學專家楊銓認為，中國舊式教育中的“倫理修身諸課程”，雖然“其弊在徒尚空淡，墨守舊說”，但畢竟重視人的道德修養(yǎng)。進入民國后，舊日虛應故事之倫理修身諸課，多為專門以上學校所刪棄，去虛偽，省光陰，此舉誠近今學校改革中之一大進步。但是廢除了“書本講演之人格教育”。而不能以生活薰陶之人格教育代之，就使學者無所適從，“其弊遂不可勝言耳?！斌每蓸E指出：“大學的目標，決不僅是造就多少專家如工程師醫(yī)生之類，而尤在乎養(yǎng)成公忠堅毅，能擔當大任，主持風會，轉移國運的領導人才?！?/p>

最后，近代科學家倡導“通識為本，專識為末”。梅貽琦等人提出“通識為本”、“專識為末”的要求。要求學生對自然、社會與人文三方面都有廣泛的綜合的知識，而“不貴乎有專技之長”。即使學工程的，對“政治、經(jīng)濟、歷史、地理、社會等都能知道一點”。否則，他就只能做一個“高等的匠人”，而不能成為一個“完人”，就會“完全變成一個極能干的工人，而不配稱大學生——大學生應該有極完美的常識”。

總之，近代科學家特別是民國時期的科學家，具有大致相同的教育背景和政治立場，他們的教育思想吸收了近代西方教育思想和中國傳統(tǒng)教育思想，并對二者均有所超越，同時十分注重人文精神的培養(yǎng)，充滿了民主、科學的精神。

責任編輯張衛(wèi)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