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道歉

夏妙錄

施小威,高鼻梁,大眼睛,白里透紅的臉蛋,嘴角鑲嵌著一對酒窩,只要一咧嘴,滿心窩的喜事就能沿著嘴角往外倒。有人說,施小威定是天使轉世,要不,哪能美成這樣哩。

施小威到S城打工的第一個月,在超市做收銀員,暫時借宿在郊區(qū)一個親戚家,每天要坐兩個多小時公交車上下班。超市三班倒,每當輪到上晚班,施小威總是惴惴不安,甚至不敢輕易咧一下嘴,怕露出天使般迷人的笑容。坐多了公交車,就跟一些固定時間里相遇的乘客成了熟人,有幾個差不多成為朋友,彼此之間都說過“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之類信誓旦旦的話。這多少為施小威壯了膽,她想:這下上晚班不用擔心了,起碼這幾個朋友中,有兩個是人高馬大的漢子。

事情還是出了,但不是出在施小威上晚班時,而是出在大白天。

那天施小威上早班回來,她對一個也在下班途中的熟人說:“我找到租金合適的房子了,這個周末就可以搬去住。”朋友替她高興的同時,車吭哐一聲停了,上來六個毛頭青年,看樣子不像有修養(yǎng)的人。

施小威下意識地把包由后背拉到胳肢窩下,緊緊夾住,好像那包是條滑溜溜的泥鰍,一不小心就會跑掉。其中一個瘦得骨架似的青年蹭到施小威身邊,拿眼睛乜斜她的臉,那眼神里帶著話兒:哇噻,遇見天仙了吧!

施小威的臉紅了,頭也低了,只怕惹事。公交車踉踉蹌蹌過了好幾站,見他們并無惡意,施小威的眼睛才開始在車廂里游蕩起來。剛一抬頭,她的眼光就撞上一只手,那手正伸進另一個人的口袋里。

“小偷!”施小威一喊出聲,就發(fā)覺自己失言了:六雙眼睛齊刷刷惡狠狠地瞪過來。這時車停了,“骨架”他們把施小威拖下車,一頓毒打后揚長而去。

盡管施小威早有設防,但是個人的反抗是無力的。車上的人都看見了六個毛頭手里的刀具,明晃晃地舞動著。人們的救援被刀具劃拉在了天外。

公交車停在原地不走,一個毛頭指著駕駛員罵:你他媽的想找死嗎?就有人叫他快開,幾個和施小威熟悉的人拿出了手機,向公安部門報了案。

當天夜里,電視臺播出一則新聞:一位姑娘在乘坐K006路公交車下班途中,被幾個歹徒暴打成重傷,身上多處骨折……新聞末尾還呼吁全市市民,要發(fā)揚光大見義勇為精神,要挺身而出……

從那以后,K006路公交車上少了一個固定乘客,市區(qū)紅旗醫(yī)院多了一位外科病人。電視里播放出姑娘“見義勇為”遭遇暴徒毆打事件后,全市市民為之動容。

施小威在電視里用絕望無助的眼神告訴人們:她不甘離開這個城市。電視臺記者還告訴大家:施小威家里很貧困,為供家里的弟弟妹妹上學,她才出來打工掙錢,現(xiàn)在家中的頂梁柱倒塌……

新聞播出之后,施小威每天都收到很多匯款單,大多數(shù)是幾百元到幾千元的。有一天,施小威又收到幾十張匯款單,其中有兩張每筆五千,一張署名“多多”,一張署名“包涵”。

施小威請求電視臺記者,幫助她尋找捐款人“多多”和“包涵”,但是幾個月過去,始終未果。

后來,記者把施小威的愿望告諸天下,希望離開S城之前見一見“多多”和“包涵”先生或女士。

施小威是帶上失望離開的,“多多”和“包涵”始終沉默。

就在施小威回到家鄉(xiāng)的那天,又有幾十張匯款單先她到達家門,有幾十元幾百元的,也有幾千元的,還有上萬元的。每一張單子都署名:“多多”或者“包涵”。其中一張單在附言里寫到:就讓我們代表S城向您高貴的身體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