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凹點（外一章）

曲　興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風(fēng)順的，它有坎坷，有風(fēng)浪，有漩渦。面對這些，有的人堅韌不拔、發(fā)奮圖強(qiáng)，終于渡過了難關(guān)；有的人在逆境面前消沉了，他或自怨自艾，或怨天尤人，碌碌無為地虛度人生。

大學(xué)畢業(yè)后，眼看著很多同學(xué)通過五花八門的途徑，找到了理想的工作，自己的工作卻長時間沒有著落，索性將自己關(guān)在家里，天天唉聲嘆氣，無所事事。父母很焦急，然而他們卻幫不上忙，父母都有一份較好的工作，父親還是一個芝麻小的官，然而他們只能自己圖個溫飽，給自己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滿足，對我的工作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日，母親正在廚房忙碌，她伸出頭朝我的臥室大聲喊，“快幫我削幾個土豆!”，我極不情愿地走進(jìn)廚房。已近臘月，土豆的凹點處，長出了淺黃的嫩芽，我笨拙地削著土豆，頗費(fèi)周折地?fù)钢键c處的嫩芽和殘留的泥土，不耐煩地說“這土豆咋這么難削?!”

母親看看我，笑了笑說：“人們在收獲和加工的時候，總希望得到光滑亮麗、凹點少的土豆，到播種的時候，才知道凹點的重要，你看，一個凹點可以長出一個嫩芽，一個嫩芽就是一顆土豆，到了秋天一顆土豆能收獲三五個土豆，那一個個凹點在秋天就會結(jié)出無數(shù)的果實了。”

驀然，被母親的話所吸引，心想大自然真是神奇，小小土豆上不起眼的凹點，竟蘊(yùn)藏著如此大的生命力。

母親又接著說：“這與我們的生活也很相似呀，光艷美麗只能是暫時的風(fēng)光，而凹點就好像我們坎坷和低落的生活環(huán)境，但凹點本身并不是壞事，就看你的心態(tài)了?！?/p>

我突然感到母親的偉大，母親并沒有多少文化，然而它卻能說出如此深刻的道理。在那一刻，我長時間壅塞的心情豁然開朗了。

我說：“對，生活的凹點，只是對人生的磨練，未來的成與敗，關(guān)鍵是看自己對人生的態(tài)度了!”

母親看著我，我看到了母親眼角的淚花。

我默默地回到臥室。打開了電腦，查看招聘信息，我看到了某政府機(jī)關(guān)的招考啟事，及時地報了名，又到書店購買了相關(guān)公務(wù)員的考試書籍。接下來，我把自己關(guān)進(jìn)屋子里，但不再是自暴自棄，而是刻苦攻讀，考試成績揭曉的那一天，我欣喜地看到我考了第三名，取得了面試資格。

全家人都很高興，這是畢業(yè)以來的第一個驚喜，父親那天喝了好多酒，說了很多贊許驕傲和語無倫次的話。第二天，父親又在為我面試的事忙碌了，他到處打電話，托親求友，然而直到面試那天，他也沒有找到可以幫助我的人。

然而，我的心是平靜的。最終我以我的學(xué)識和從容獲得了考官的認(rèn)可，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我成功了，我走出了人生的低谷，那么美好的前景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

該感謝土豆的那些凹點。感謝母親樸素的話語，是她交給我一把人生的鑰匙，打開我通向成功的大門。它將成為我一生中的巨大財富，在人生的道路上伴隨我一直走下去。

月季花

小時候，在干爺?shù)霓r(nóng)家小院里，栽著三株月季花。雖是三株，因月季屬灌木類，莖繁葉茂，卻占據(jù)了小院大部分空間。三株月季分別為紅、粉、白三種顏色，花開時整個小院芬芳四溢，嬌艷秀麗，是我和玩伴所向往的場所。這三株月季，被干爺視為掌上明珠，呵護(hù)備至，小朋友是絕對不允許碰它的，但遇到干爺高興，他會細(xì)心地用剪刀剪幾朵花下來，分發(fā)給我們，這時候我們會高興地跑到街上炫耀，然后拿回家小心地放在瓶子里，用水生好，企盼它不要凋謝，或者長出根系來，變成一棵小月季，但始終沒有成功。

在我的童年時代，國家還很貧窮，經(jīng)濟(jì)也不發(fā)達(dá)，農(nóng)村就更落后。沒有電視，沒有花樣百出的玩具，沒有漂亮衣服，月季花是我最美好的回憶。然而更難舍的是跟干爺?shù)哪嵌胃星椤?/p>

干爺是個木匠，木匠活兒遠(yuǎn)近聞名，不論做什么，只要別人能說出來，他就能做出來。那時農(nóng)村戲班用的那些刀槍劍戟，都是干爺做出來的，刷上油漆和亮粉后，還真像那么回事，能夠以假亂真。那日，我懇求干爺給我做一支木制手槍，干爺答應(yīng)了卻很長時間沒有做，我一直在等待著。干爺是個駝背，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終生未娶，孤單地度過了一生。我是干爺過繼過去的，按當(dāng)時農(nóng)村的規(guī)矩，我這個干孫有權(quán)繼承他的遺產(chǎn)，但長大成人后對干爺負(fù)有贍養(yǎng)義務(wù)。因為這種特殊的關(guān)系，干爺對我非常寵愛，有求必應(yīng)，甚至因年少頑劣罵了他，他也會在一旁咯咯地笑。過年拜年給壓歲錢，給姐姐一元，我的總是一元一角。那時跟在干爺身旁，總有聽不完的故事，我也無時無刻不感覺到擁有干爺?shù)臏嘏?/p>

一年又一年，月季花的枝葉越來越繁茂了，我也在一年年長大。那年夏天，好長時間沒去看干爺了，爸爸說，干爺有病，小孩子別去填麻煩了。不知道干爺?shù)昧耸裁床?，我想現(xiàn)在又是月季花盛開的時候，為什么不讓我去看干爺，每當(dāng)這時候，干爺總是要拉著我的手賞花的，這時我倆總有說不完的話。

最后一次去看干爺，卻是爺爺領(lǐng)著去的。老遠(yuǎn)看見一個親戚用獨(dú)輪車推著兩口缸從干爺家出來。等進(jìn)了家門，我幼小的心開始緊縮了，這里不再有往日的溫馨。家什已被親戚搬光了，屋里空蕩蕩的，墻角只剩下些干爺做木匠活用的下腳料。干爺躺在炕上，呼吸困難，干爺拉著我的手說，答應(yīng)給你做手槍還沒有做，等我好了，一定給你做支最好看的。我再也忍不住眼淚，背過身去用手擦，那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干。

干爺走了，在那個人人貧窮的年代，親戚沒等他咽氣就搬走了他的家什。后來，我反復(fù)想也許是干爺吩咐這么做的，但無論如何也無法知道準(zhǔn)確答案了。那個年代有很多我們沒法理解的事。干爺離去，給我留下了一棟空蕩蕩的房子。

因給干爺治病，欠下一大筆債，爺爺變賣了房子。我聽說后哭了起來，埋怨道：為什么要賣房子，為什么要賣月季花?爸爸也流淚了，他拉著我的手去找買房子的人商量，房子賣就賣了，月季花我們要刨回家。也許是被我們感動，也許月季花在買房人眼里根本就是不重要的，我們?nèi)缭敢詢數(shù)匕讶笾暝录径寂俪鰜?，搬回了家。我跟爸爸?xì)心地把它們栽在自家院子里，然而幾個月后，它們便相繼枯萎了。

時間已過去近三十年了，然而每每看到月季花，我便會想起那段往事，想起干爺，想起他溫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