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賢之 劉小梅
編者按:宋任窮是我黨、我軍政治工作的卓越領(lǐng)導人。在近80年的革命生涯中,對黨和人民無限忠誠,對革命事業(yè)矢志不渝,把畢生的精力獻給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和社會主義建設(shè)事業(yè)。在宋任窮誕辰100周年之際,本刊特設(shè)專欄,緬懷他的豐功偉績,弘揚他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和作風。
長征路上初相識
宋任窮,原名宋韻琴,又名宋紹梧,1909年7月出生在湖南省瀏陽縣(現(xiàn)為瀏陽市)葛家鄉(xiāng)石龍村一個貧苦的農(nóng)民家庭。他參加了1927年毛澤東領(lǐng)導的秋收起義,三灣改編后,上了井岡山。中央蘇區(qū)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紅軍被迫戰(zhàn)略轉(zhuǎn)移,宋任窮隨隊參加了長征,中央紅軍主力到達陜北后,宋任窮調(diào)任中央紅軍大學政委。
宋任窮在井岡山時就認識賀子珍。長征到達陜北后,賀子珍關(guān)心起宋任窮的婚事來。一天,賀子珍見鐘月林下班回來,哼著革命歌曲往前走,便攔住了她,笑著說:“小鐘,下班了,聊一會兒?!?/p>
“賀大姐!”鐘月林見到這位和藹可親的上級,高興極了,緊握著她的雙手。長征途中,不到20歲的鐘月林被編入干部休養(yǎng)連婦女班。她發(fā)動群眾,雇請民夫,做擔架運輸隊員的思想工作,干得很出色,人又活潑伶俐,常在一起的鄧穎超、康克清、賀子珍、蔡暢等都很喜歡她,受到大姐們的關(guān)懷和照顧。
賀子珍同鐘月林從思想聊到工作,然后拉著她的手,親切地說:“小鐘,長征結(jié)束后,不少女同志都找到對象結(jié)了婚,我看你這個小妹妹,也應該考慮這個問題了。”
鐘月林聽說找對象,臉頰刷地飛起兩片紅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賀子珍輕輕地拍著鐘月林的肩膀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別害羞,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p>
當鐘月林知道賀子珍介紹的對象是宋任窮時,心中不由竊喜,因為她不僅認識宋任窮,而且對他有一些了解,對他印象很不錯。
她想起了長征途中發(fā)生的一件事:這天,干部團團長陳賡帶著一個精明能干的青年軍人,來到休養(yǎng)連幾個女戰(zhàn)士的面前,幽默地說“認識一下吧,這位就是不怕貧窮,革命意志堅決的宋任窮政委”。
陳賡說完哈哈大笑,宋任窮也笑了,幾個女戰(zhàn)士被逗樂了。鐘月林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怪,但好聽,她悄悄打量這位新來的政委,他身材頎長,臉龐清瘦,一雙眼睛極富神采,說話慢條斯理,有幾分書卷氣。她曾聽人說,宋任窮上過中學,教過書,字寫得不錯,學習特別刻苦。長征路上,紅軍面臨險惡的形勢,戰(zhàn)斗頻繁,行軍打仗十分艱苦,可是宋任窮卻利用行軍、作戰(zhàn)、宿營的間隙,堅持天天寫日記,這多不容易啊!同志們都說宋任窮為人厚道,作風正派,做思想工作耐心細致,不愧是毛澤東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優(yōu)秀政工干部。
想到這里,鐘月林心里很興奮,她抿著嘴唇望著賀子珍,輕輕地點點頭。
賀子珍笑著說“好吧,你這頭算是同意了,我再去找那一頭,不久給你消息。”
沒過幾天,賀子珍找到宋任窮,把鐘月林的情況告訴他。宋任窮一聽,正合心意,高興地說:“這個小鐘,我在長征途中就認識了,也有些了解。賀大姐,你介紹的女同志,不會錯的。”
賀子珍說:“我的紅線就這么牽定了,以后你們自己談吧?!?/p>
延安河畔兩相知
過了一段時間,宋任窮和鐘月林見面了。他們相約來到延河邊的柏樹林里。這在當時,算是浪漫的了。
第一次約會,宋任窮作了充分準備,提前20分鐘就到達了約會地點。
這是一個金風送爽的晚上,鐘月林如約來到河邊的樹叢。平時一向開朗活潑的她,盡管與對方早已相識,但在此刻,她仍像是懷里揣著個小兔,慌亂而又不安。當她略顯怯生地踏進樹叢時,宋任窮早已在等候她了。
宋任窮和鐘月林靠得很緊,慢慢地向前走著。明月穿過柏樹林的空隙,像撒滿一地的碎銀。宋任窮望了望一輪明月,緩緩地說“小鐘,我們雖然曾經(jīng)認識,互相也有一些了解,但這并不等于愛情。不知你對我的印象怎樣?”
“沒說的?!辩娫铝帧翱┛┛钡匦α似饋?,銀鈴般的聲音在靜靜的林子里顯得十分清脆。
宋任窮對她的回答似乎不太滿意,說:“太籠統(tǒng)了,具體一點嘛。”
鐘月林又笑了,忽然她問:“你這個名字是誰取的?我當時聽了覺得很別致,后來一想,蠻好聽的?!?/p>
說起這個名字,宋任窮打開了話匣子,饒有興趣地說:“你不知道啊,我原來的名字叫宋韻琴,現(xiàn)在這個名字是老上級伍中豪改的?!?/p>
接著,他告訴鐘月林,那是秋收起義失敗后,工農(nóng)革命軍上了井岡山,宋任窮在三營七連當文書,營長是伍中豪。伍中豪是黃埔軍校四期學員,與毛澤東關(guān)系很密切,他不僅深諳軍事指揮,而且是一位儒將,好作詩,寫得一手好字,受到毛澤東的贊賞。一次,工農(nóng)革命軍夜襲打下遂川,正碰上過春節(jié),雪花紛飛,漫天皆白,伍中豪與宋韻琴把酒對飲。伍中豪一邊喝酒一邊念著宋的名字,念著念著,忽然停下手中的酒杯,說:“宋韻琴,宋韻琴,你這個名字不好,太文雅了,沒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改了吧!”
宋韻琴點點頭:“我也覺得有點像女人的名字?!?/p>
伍中豪接著就不停地念著:“宋韻琴,宋任窮?!蹦畹竭@里,他大叫一聲,“就叫宋任窮吧,湖南話‘韻琴與‘任窮諧音。我們工農(nóng)干革命都是受苦的窮人,革命者不怕窮,越窮越要打天下坐江山。這個名字氣勢恢宏,以后革命勝利了,你能當個大將軍!”從此,宋韻琴就改名宋任窮。
鐘月林聽后,急不可待的問道:“你的這位老上級呢?”
“1930年在攻打福安縣的戰(zhàn)斗中犧牲了?!?/p>
聽著宋任窮名字的來由,望著他那堅毅、勇敢、沉著的神色,一股激情不由得在鐘月林的全身涌動著。他們在草地上坐下來,鐘月林說“你們?yōu)g陽鞭炮是很有名的,我們家鄉(xiāng)逢年過節(jié)用的就是瀏陽貨呢?!?/p>
“是呀,我的父親除了勤耕苦作外,每到冬天帶著全家大小用手工做鞭炮?!?/p>
“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當鐘月林問起宋任窮的家事,他用低沉而緩慢的語調(diào)說開了:1927年在北伐戰(zhàn)爭和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下,湖南的農(nóng)民運動如火如荼。宋任窮的大哥和二哥雙雙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站在運動的前列,打土豪,斗劣紳。長沙“馬日事變”,一時血雨紛紛,腥風漫漫,兄弟倆沒向敵人低頭,昂首走向刑場,英勇就義。宋任窮決心繼承兩個哥哥的革命遺志,要為他們報仇。
鐘月林又問:“你就這樣走上了革命道路?”
“是的?!彼稳胃F點點頭。
由于宋任窮是老幺,父兄想方設(shè)法讓他入學讀書,小學畢業(yè)后又送進城里上中學。瀏陽距長沙不遠,毛澤東、何叔衡等人組織的新民學會在青年中影響很大,并向宋任窮所在的金江中學輸送了一批思想進步的知識分子任教。他們暗中向?qū)W生傳播馬列主義,宋任窮從老師那里借來《湘江評論》,認真閱讀,逐步懂得了革命的道理。在工農(nóng)運動中,父親又讓他參加義勇軍,踏著兩個哥哥的足跡,走上
了武裝斗爭的道路。
真誠而實在的談話,使鐘月林與宋任窮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她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家事、性格和愛好一古腦兒告訴了宋任窮。兩顆心第一次碰撞,進出了愛情的火花。
并肩戰(zhàn)斗長相愛
沒多久,宋任窮與鐘月林就在延安以極簡單的方式結(jié)婚了。
這時,鐘月林被安排進了延安無線電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在延安電臺工作。由于革命形勢的發(fā)展,宋任窮離開紅軍大學,調(diào)任紅二十八軍政委,與軍長劉志丹共事。劉志丹犧牲后,他接任軍長,繼而又調(diào)至援西軍工作。七七事變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紅軍改編為八路軍,宋任窮任一二九師政治部副主任,戰(zhàn)斗在抗日前線。
在延安電臺工作的鐘月林,免不了牽掛硝煙中的丈夫。當時,延安有部分女同志要求直接抗日,跟隨羅瑞卿進行了“第二次長征”,挺進大別山。鐘月林也想離開延安,到前方去,與丈夫戰(zhàn)斗在一塊,互相也有個照應。但這是一次長途行軍,行程兩千余里,而且隨時可能與敵人發(fā)生戰(zhàn)斗,因此上級指示女同志要盡量少去。更何況八路軍主要是游擊戰(zhàn),流動性很大,一般是不允許將夫人帶在身邊。
鐘月林思念丈夫心切,常常在夢中相會,醒來后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突然,她心里一動,宋任窮雖然還不具備帶家屬上前方的資格,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思來想去,她覺得如果找毛澤東批準,問題不就解決了!于是她打定主意,去找毛澤東開一次“后門”。但她邁著碎步走向毛澤東辦公的窯洞時,心里又怦怦直跳,覺得不好意思。
毛澤東吩咐秘書葉子龍把鐘月林叫進辦公室,招呼她坐下。她一眼望見毛澤東的桌子上堆著厚厚的書籍和文件,他確實太忙了,她后悔自己太冒失,不該為了私事打擾他,趕緊低下了頭。
細心的毛澤東早已看透了她的心事。為了緩和空氣,他點燃一支煙,微笑著說:“小鐘,宋任窮來信了沒有?”
鐘月林抬起頭,說:“毛主席,一個多月了,沒有他的消息呢?!?/p>
“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鐘月林搖了搖頭。
毛澤東見她臉上出現(xiàn)了焦慮的神色,安慰道:“前方打仗很忙,郵路也不通,與后方聯(lián)系是很困難的。宋任窮離別時跟你講過這些嗎?”
“他同我說了。他講以后通信可能是很困難的,但我們一定會團聚。他又說千萬不要聽信謠傳,沒有我的親筆信,說我犧牲或是另找對象,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p>
原來宋任窮考慮到新婚不久的妻子年輕幼稚,戰(zhàn)爭時期往往有些消息不準確,先給她一顆定心丸。鐘月林把這些話一直記在心中。但是,她對丈夫的綿綿思念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毛澤東呵呵笑道“小鐘,你這就放心好了,宋任窮是不會出問題的?!?/p>
鐘月林見毛澤東心情很好,并沒有因為她的打擾而不快,便鼓起勇氣,向他提出了去前方同宋任窮并肩作戰(zhàn)的請求。
毛澤東聽了對葉子龍說:“人家小鐘思夫心切,咱們給前方發(fā)個電報吧,架起這座鵲橋?!苯又H自口授電文。
鐘月林真沒想到,當此戎馬倥傯之際,毛澤東竟然很快答應了她的要求。想到就要與日夜思念的丈夫團聚,戰(zhàn)斗在一起,她邁著歡快的腳步,離開了毛澤東的窯洞,臉頰紅紅的,簡直被幸福的甜蜜醉暈了。
可是等了一個多月,什么動靜也沒有,也不見宋任窮回電,鐘月林如同掉進了冰窖,急得六神無主。她想,電報的速度是很快的,為什么要等這么長的時間呢?莫非丈夫真的出了危險,或者變心了?她不敢想。
這天,葉子龍急匆匆地奔來,找到鐘月林,塞給她一張宋任窮回的電報,并且告訴她立即同張經(jīng)武、江華等向太行山進發(fā)。
鐘月林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像是喝了一桶蜜汁,趕忙作奔赴前方的準備。
這是一次長途行軍,路上的艱苦自不必說,更重要的是隨時可能與敵人發(fā)生戰(zhàn)斗。鐘月林為了與丈夫早日團聚,她什么困難、危險都不怕。他們一行跋涉在山西的一條溝里時,恰好遇見要回延安去的一二九師政治部主任鄧小平,鐘月林忙向他打聽宋任窮的消息。鄧小平眉頭一皺,說:“宋任窮同志病得真厲害呀,正需要人照顧他?!?/p>
鐘月林一聽,頭頂上像響了一聲炸雷,頓時兩腿發(fā)軟,心里一片冰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
鄧小平見鐘月林哭了,又說“不要急,現(xiàn)在他的病好了?!?/p>
原來鄧小平賣了個關(guān)子。
“真的?!”鐘月林瞪大眼睛,挺認真地問。
鄧小平點點頭。
她破涕笑了。
到了1938年9月,鐘月林終于來到了宋任窮的駐地南宮城外的韓家莊。宋任窮見妻子長途跋涉兩個多月,歷盡艱險到來,又高興又激動,緊緊握著她的手,說:“月林,你瘦了黑了,但老練成熟了?!辩娫铝窒矘O而泣,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的病好了嗎?”
“好了,早就沒事了?!彼稳胃F拍著胸脯,樂呵呵的。
從此,鐘月林跟在丈夫的身邊,依然做她的報務(wù)工作。戰(zhàn)爭時期,許多人都是“家如夜月圓時少,人似流水散處多”。由于有毛澤東的特殊照顧,鐘月林和宋任窮一直生活、戰(zhàn)斗在一起,共同為抗戰(zhàn)貢獻自己的力量。有這么一件趣事,開始我軍對日軍開展政治攻勢時,由于語言文字不通,宣傳的方式比較簡單,內(nèi)容的針對性也不強。宣傳品主要靠上級發(fā),部隊拿著到處散,效果不大。鐘月林向宋任窮提議說:“我們可以靈活機動些,改進宣傳的內(nèi)容和方法?!彼稳胃F覺得有理,便根據(jù)不同據(jù)點日軍的情況,采取寫信、寄日文傳單。送詩歌等方法對日軍進行宣傳。針對日軍士兵思親想家的心理,每逢佳節(jié)特別是櫻花節(jié),大力開展宣傳攻勢,以助長日軍士兵思鄉(xiāng)厭戰(zhàn)情緒。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宋任窮贊揚妻子說:“這應當給你記上一功。”
“文革”劫難心相伴
在“文革”初期,宋任窮因為得罪了江青,造反派打倒宋任窮、火燒宋任窮的標語鋪天蓋地,同時讓他們夫婦長時期隔離開來。
這時,鐘月林堅信自己的丈夫從接受馬克思主義到參加革命隊伍,幾十年來是忠于黨和毛澤東的。真金不怕火煉,他什么大風大浪沒有闖過來呢?她勸慰、鼓勵宋任窮說:“毛主席是了解你的,黨是信得過你的?!?/p>
1968年8月20日深夜,造反派)中進京西賓館,劫持了宋任窮夫婦,準備用繩子將宋任窮縛住,冒險從后面的陽臺上吊下去,秘密弄走。正在危急的時刻,北京衛(wèi)戍司令員傅崇碧奉周恩來總理之命,將宋任窮夫婦解救出來。
雖然周恩來救了宋任窮的命,但是救不了他被打倒的厄運。不久,他被打成“罪大惡極”的黑幫分子關(guān)押起來,鐘月林也被扭送沈陽原東北局機關(guān)勞動改造,從此夫妻天各一方,關(guān)山遠隔。
造反派無休止地威逼鐘月林揭發(fā)宋任窮的反黨事實,大會批,小會斗,鐘月林拒不承認宋任窮反黨,她義正辭嚴地說:“宋任窮從中學時代就開始接受馬克思主義,是踏著兩個哥哥的血跡走上革命道路的,是毛主席一手培養(yǎng)成長起來的優(yōu)秀政工干部,他
到東北局去工作也是毛主席點名的。幾十年他出生入死,是從子彈殼里鉆出來的,你們說他‘反黨,簡直是可笑!”
由于“頑固不化”,鐘月林又被發(fā)配到盤錦溝干校進行艱苦的勞動改造。她是從戰(zhàn)爭的環(huán)境里走過來的,什么苦都不怕,使她最痛苦的倒是與丈夫的離別,得不到丈夫的任何消息。
正當鐘月林為宋任窮牽腸掛肚時,一天中午,她突然得到一封信,上面寫著:“宋任窮已押回遼寧?!睕]有稱謂,沒有署名,她明白這是一位好心的熟人告訴的消息,為怕惹禍才這么做的。這時,鐘月林接到通知,要她去見宋任窮。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如同數(shù)九寒天吹來一股春風,她不禁一陣狂喜。
但當她走進宋任窮的住處時,目睹眼前的一切,她的心痛得像針扎,淚珠像決開的河堤。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簡直與豬圈沒有多少區(qū)別:房子沒有一個人高,陰暗潮濕,霉氣撲鼻,墻壁裂縫,胡亂用報紙糊著。
鐘月林悲憤到了極點,怒目圓睜,對專案組的人吼道“你們還把宋任窮當人看嗎?!就是戰(zhàn)爭年代,我們抓到俘虜,也不是這個樣子呀!”
專案組的人員見鐘月林嚴詞質(zhì)問,才不得不給宋任窮換上了一間條件稍好的房子。
鐘月林從丈夫的口中知道,造反派之所以揪住他不放,專案組之所以反反復復逼著宋任窮交代歷史罪行,原來就是因為他曾經(jīng)當過國民黨的兵,拿過國民黨的槍。
“讓他們?nèi)ズf八道吧,這些人真是無知、可笑!”鐘月林勸慰丈夫說。他的這段歷史她是知道的,還是在延安相戀的時候,宋任窮就對她訴述了自己的親歷故事。她聽后,贊揚丈夫大智大勇,善于斗爭。
那是1928年春夏之交,宋任窮跟著毛澤東重回井岡山建立革命根據(jù)地。當時,黨派他擔任當?shù)匾恢мr(nóng)民武裝的黨代表,把這支農(nóng)民武裝改造成革命武裝。不久,蔣介石調(diào)動湘贛兩省7個師的兵力,聯(lián)合向井岡山“進剿”,部隊被打散了,宋任窮孤身一人,很久沒有與部隊聯(lián)系上。敵人懸賞買他的人頭,他只好回老家瀏陽暫避。為了不讓反動派抓獲,宋任窮趁著黑夜離家去了武漢。此時身無分文,他像斷了線的風箏,一直找不到部隊,正好武漢碼頭國民黨的一個部隊在招兵,他想:國民黨的部隊不是打紅軍?我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參加他們的部隊,不僅可以找到紅軍,而且還管吃飯,又不會被敵人抓走,妙啊!于是,他搖身成了國民黨的一個士兵,隨部隊開赴“剿匪”前線。真是太巧了,與這支國民黨部隊交戰(zhàn)的,正好是他過去所在的部隊。戰(zhàn)斗前夕,宋任窮雙腿一溜,走近山崖邊,滾進茅草里,終于回到了自己的部隊,還帶來一條槍。從此,宋任窮巧計歸隊的故事,在紅軍中傳為美談。
這本是一段光榮的歷史,明明白白,組織上非常清楚,毛澤東也是了解的,曾風趣地說過:“諸葛亮草船借了曹操10萬支箭,你借了國民黨的軍裝找到了紅軍,宋任窮同志,真是厲害喲!”
對于造反派的污蔑,宋任窮當然堅持實事求是,決不屈服。鐘月林也據(jù)理力爭,毫不妥協(xié),這使她成了“?;逝伞?。造反派揪住她不放,給她紙和筆,逼著她寫宋任窮這段“反黨”歷史。她把筆一摔,指著造反派頭頭喝遣“宋任窮威武不屈,鉆敵人的子彈殼時,你們還沒出生呢。沒有經(jīng)過戰(zhàn)爭年代,不懂那段歷史,怎么一口咬定他是反黨?”
造反派見始終打不開缺口,氣咻咻地丟下一句話:“花崗巖頭腦,頑固不化,你心里只有一個宋任窮!”
這時,鐘月林心里笑了,自豪地說“這句話算你們說對了。因為我同宋任窮并肩戰(zhàn)斗,相知30年了,我了解他,信賴他,認定他是一個光明磊落的革命者,所以我的心里才有他,我們兩顆心永遠相伴?!?/p>
1973年,在周恩來的干預下,宋任窮終于走出“牛棚”,恢復了自由,重新回到領(lǐng)導崗位,與鐘月林一道迎來了新的春天。
白頭共譜愛心曲
1974年10月,宋任窮復出時,已是65歲的老人了。除了兢兢業(yè)業(yè)做好黨的工作外,在家里便把教育子女、樹革命家風擺在首位。他們夫婦一共生育8個兒女,如何教育培養(yǎng)好子女是個突出問題。毛澤東曾經(jīng)在政治局的一次會議上對如何教育高干子女作了重要指示,因此鐘月林積極支持丈夫,當好他的參謀,與他緊密配合,做好子女的教育培養(yǎng)工作,使他們成為革命的接班人。
宋云揚是他們最小的女兒,“文革”中受牽連吃苦最多,她在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畢業(yè)時,已是30歲的大齡青年了,由于體質(zhì)弱,婚后臨產(chǎn)搬到娘家,圖個照應,分娩時正是凌晨兩點,陣痛難忍,丈夫忙著送她上醫(yī)院,司機就住在對面的樓上,丈夫想叫醒他幫個忙。宋云揚連忙制止,說:“爸爸從不準用公車辦私事?!?/p>
“那么,請你媽媽出面吧?!?/p>
“不!媽媽和爸爸一樣講原則,誰也不會隨便否認對方的意見?!?/p>
丈夫不服氣:“這回是特殊情況嘛!”
“他們會這么說,人家父親沒有轎車怎么辦,就不去醫(yī)院了?我還是騎自行車去吧。”
結(jié)果,因為孕腹太大,自行車上不去。深更半夜,丈夫只好攙扶著妻子,一邊艱難地挪步,一邊不停地呻吟,走了半個多鐘頭,才到了附近的海軍醫(yī)院。丈夫這才松了一口氣,對妻子夸道“你真好,不愧是老革命的后代!”
這事傳為美談,不少人交口稱贊宋任窮老兩口家風好。宋任窮聽了,臉上并無高興之情,而是痛心地說:“難道高干子女非得要與眾不同嗎?”
宋任窮與鐘月林進入耄耋之年,他們情愈深,愛更濃。上個世紀90年代初,宋任窮偕鐘月林回到瀏陽市老家,看望親戚鄰里、父老鄉(xiāng)親,受到當?shù)攸h政部門的熱情接待。宋任窮陪同老伴瞻仰了韶山毛澤東故居和文家市秋收起義會師舊址,饒有興趣地談起毛澤東的少年時期及當年的戰(zhàn)斗情景。鐘月林聽得心潮起伏,熱淚盈眶。宋任窮夫婦在家鄉(xiāng)住了5天,他們關(guān)注當?shù)氐慕?jīng)濟發(fā)展、黨群關(guān)系及農(nóng)村醫(yī)療文化教育事業(yè),又在長沙住了兩天,向湖南省委提出不少合理建議。
鐘月林很關(guān)心老伴的健康,幾乎每天早晨都要陪同宋任窮散散步,打打門球,做健身操。他們還花了4年的時間,寫了一部近30萬字的回憶錄?;貞涗浲旮暹@天,老兩口十分高興,鐘月林稱贊這是給子孫后代留下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并親自下廚,做了幾道湖南家鄉(xiāng)菜犒勞丈夫。
宋任窮與鐘月林共同生活了60多年,他們肩并肩,手牽手,戰(zhàn)友情,夫妻愛,伴隨著他倆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