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河北民間藝術及歷史文化研究系列叢書》

張曉凌

初獲此套書——由河北大學藝術學院院長楊文會擔綱主編的《河北民間藝術及歷史文化研究系列叢書》,其“系列”二字引起我極大的興趣,這必定是對河北這一地區(qū)民間藝術的介紹和資料匯總,對于人們完備地了解對象無疑提供了極大方便。果然,“系列”的七本分冊包括《河北地區(qū)古建筑文化及藝術風格研究》《曲陽石雕藝術及歷史文化研究》《磁州窯造型藝術與民俗文化》《定窯陶瓷文化及其造型裝飾藝術研究》《河北剪紙藝術及其歷史文化研究》《唐山皮影藝術及其歷史文化研究》《武強年畫的藝術風格及其歷史文化研究》,幾乎囊括了民間藝術的全部內(nèi)容,又念念不忘“文化”,以致在叢書名稱中也突出了“歷史文化研究”字樣,讓我意識到此套叢書是建立在文化背景的基礎之上,對對象加以研究的,比起單純的記述,應該具有特殊的價值。

民間藝術是建立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上的藝術。正如一些專家所說的“藝術是文化的外化,文化是藝術的內(nèi)涵”。藝術作為人類精神活動的產(chǎn)品,是無法脫離文化意識而存在的。要了解藝術,當然要掌握其所處的文化,尤其是這種文化產(chǎn)生的歷史。藝術,與歷史一樣,也是一個“過程”。筆者認為,了解“歷史”,即是了解這個“過程”。此套書建立在“歷史”與“歷史文化”的基礎上來談特定地區(qū)的民間藝術,是很理性和很專業(yè)的研究視角。

民間藝術是一種特殊的藝術,具有相對的傳承性,其造型來源于古老文化千百年的積淀。中國的民間藝術“來源于中國農(nóng)村特定的社會結構和文化結構所形成的集體審美意識,來源于民間藝術家們獨特的思維方式和造型意識?！?左漢中:《民間美術造型》)民間藝術淳樸稚拙,追求原始藝術的神秘感和真摯的野性,好似人類童年的情趣般可愛。法國人類學家列維·布留爾認為:“他們的思維方式只擁有許許多多世代相傳的神秘性質(zhì)的‘集體表象。它們之間不受邏輯思維的任何規(guī)律的支配,是靠‘存在物與客體之間的神秘的互滲來彼此聯(lián)系。”中國民間藝術的創(chuàng)作思維方法,是勞動群眾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保留和運用了原始思維的認識方法。

民間藝術有其特有的地域風格。毫無疑問,特定地域有著特定的歷史文化并形成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心理結構,由此產(chǎn)生特定的民俗文化與藝術品。自然,特定的文化現(xiàn)象,根基在于民間?！皩捜嵋越?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孔子《中庸》)。對于南北兩方剛?cè)岵煌瑲赓|(zhì)的形成,《漢書·地理志》有所解釋:“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cè)峋徏?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近代人劉師培則說:“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浩洋,民生其際,多尚虛無。”林語堂也曾描寫“北方的中國人,習慣于簡單質(zhì)樸的思維和艱苦的生活,身材高大健壯,性格熱情幽默。”分別從自然地理的不同所致不同的經(jīng)歷和個性上,尋找南北方差異的原因和答案。

河北以位于黃河下游以北而得名,地處華北,外繞渤海、內(nèi)環(huán)京津。距今五千多年前,中華民族的三大始祖黃帝、炎帝、蚩尤就是在河北由征戰(zhàn)到融合,開創(chuàng)了中華文明史。春秋戰(zhàn)國時期,河北地屬燕國和趙國,故有“燕趙”之稱。元、明、清三朝定都北京,河北成為拱衛(wèi)京師的畿輔之地。燕趙大地既是原始文明的重要發(fā)祥地,又是中原文化與塞北和松遼文化的交匯融和之地,形成了獨特的燕趙文化。這種文化,與江南文化相比,更多地賦有一種家國大義與慷慨悲歌的氣度,而與南人的兒女情長、纏綿悱惻有別。

即以建筑來說,這種跨越時空的藝術形式,承載著人類在大地上詩意棲居的夢想,記載著人類追尋幸福生活的永恒軌跡。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的建筑史就鮮明體現(xiàn)了人類文化的發(fā)展史?！逗颖钡貐^(qū)古建筑文化及藝術風格研究》一書,從歷史文化角度全面地解說燕趙古代建筑文化,帶您穿行歷史?！帮L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燕趙自古即多慷慨悲歌之士。那一座座王陵遺址,夏商周三代古城,再現(xiàn)了戰(zhàn)旗獵獵,金戈鐵馬的悲愴年代。氣勢恢弘的皇家宮殿不失秀美。漫步在皇家園林之中,空間隨著心中意境可斂可放,是流動變化的,是虛靈的,是主觀的生命情調(diào)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的。有“紫塞明珠”之稱的避暑山莊,兼具南秀北雄之美。莊嚴佛國的宗教建筑——寺廟,是宗教及建筑文化融合的“神”之所歸。宗教、中國傳統(tǒng)“儒”“道”思想的滲入,河北古建筑展現(xiàn)了百川歸海的大融合,異彩紛呈的多元藝術特色。

在燕趙兩國接壤之處,是河北曲陽縣。曲陽石雕開創(chuàng)了中國北方白石雕刻之先河。自漢代起,隨著佛教的傳入,大量的佛教造像在曲陽雕刻之子手上不斷問世。《曲陽石雕藝術及歷史文化研究》從歷史文化的大視界著眼,帶您走進漢白玉的圣潔世界,體會北方文化的情感力量在石刻造型精神中體現(xiàn)出來的那深沉的穩(wěn)定。“茂陵石刻”兼具楚人的浪漫和秦代的理性精神,是在純粹的形式愉悅中又注入了北方文化深沉的情感力量。

陶瓷藝術是中國文化的瑰寶。陶瓷文明肇始于陶。陶與人的對話和磨合,可以說是中國文化與藝術的最早體現(xiàn)和見證。陶瓷藝術,是科技與文化、藝術的集合體。器物的造型,反映了功能尺度的“善”與和審美尺度的“美”的和諧統(tǒng)一。《磁州窯造型藝術與民俗文化》從陶瓷審美文化的視角,對磁州窯陶瓷造型藝術及系列裝飾工藝進行研究,向讀者展示了澤被半個中國的磁州窯審美文化,以及自宋以來在北方勃然興起的一個巨大陶瓷體系的魅力。

同屬燕趙大地的另外一支神秘的定窯瓷系,便是素有“南青北白”之稱的北方白瓷,其瓷品具有晶瑩玉潤的釉色、空靈含蓄的氣質(zhì),格調(diào)高雅。其非凡的身價和幾近失傳的工藝使定瓷更加寶貴?！抖ǜG陶瓷文化及其造型裝飾藝術研究》帶您走進神秘的定窯文化與藝術。

剪紙藝術是極具中國鄉(xiāng)土文化特色的民間藝術。民間剪紙的各種題材是民俗文化的反映,是剪紙藝人的喜怒哀樂、對生活的美好希望的寄托?！逗颖奔艏埶囆g及其歷史文化研究》從地域文化的角度闡釋河北剪紙的藝術特色,在對民俗文化的研究基礎上,走進那花花綠綠的鏤空的美麗的剪紙世界。

把民間工藝美術與戲曲巧妙結合的皮影藝術,是集剪紙、地方戲曲、皮影三位一體的寶貴的民間藝術?！短粕狡び八囆g及其歷史文化研究》全面介紹了河北唐山皮影藝術的發(fā)展和藝術特色,展示了一幅光影的精彩畫卷。

年畫藝術脫胎于原始宗教,帶有強烈的自然崇拜和神靈信仰的性質(zhì)。河北武強年畫作為“中國農(nóng)耕社會的縮影”,記載了社會的繁衍,并伴隨民俗文化的發(fā)展歷史,映照出燕趙文化的蹤跡,是研究該地區(qū)民風民俗的重要依據(jù)。藝術特色古樸雅拙,色彩明快,線條粗獷?！段鋸娔戤嫷乃囆g風格及其歷史文化研究》展示了這可愛的民間藝術珍品。

在“保護文化遺產(chǎn)”的浪潮下,此套書的編纂者以平實的語言和對家鄉(xiāng)的熱愛之情,站在文化歷史的大視野下,做了對地區(qū)性的全面的民間藝術及歷史文化的研究工作,不僅對專業(yè)學者有很高的資料參考和查閱價值,對非專業(yè)讀者來說也可作為普及性的藝術學科讀物,是對河北地區(qū)文化藝術的有力推廣和普及教育。讀著這些文化遺產(chǎn)的風貌,思索著非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問題,心中難以平靜。文化、藝術,不是只定格在這二維的書籍記載上,它們是活生生的,承受著歷史的風雨洗刷。它們是歷史的見證、文脈的傳承,是人類智慧創(chuàng)造的共有的財富,在新時代的社會主義,在當今普世情懷大潮下,不管是我們專業(yè)工作者還是非專業(yè)讀者,都應以一顆憫愛之心及同為炎黃子孫對祖國的熱愛之情,為它們療傷,恢復它們的容顏,讓它們永葆其可貴的樸拙風貌。

若論此書體例,筆者斗膽建言,考慮到本叢書專述“民間藝術”的性質(zhì),其建筑分冊似應著重介紹“民間建筑”如民居、民間公共建筑等。而宮殿、壇廟、皇家園林與陵墓等,似屬于與“民間”相對應的“宮廷藝術”范疇,且大多不在河北境內(nèi),不必納于叢書,不如另為專著,使讀者對“民間藝術”能得到更清晰的印象,而免混淆。此為筆者的一孔之見,僅供叢書作者參考。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院院長、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