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垢的音符

馬多思

王益，前國家開發(fā)銀行副行長、原中國證監(jiān)會副主席。2009年1月22日，檢察院簽發(fā)逮捕令，以涉嫌受賄罪對王益實施逮捕。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名副部級金融高管雖然不識五線譜，但卻是當年紅遍全國的大型交響樂《神州頌》的作者。是什么力量讓一個普通音樂愛好者，成為“天才音樂家”的?

紅遍大江南北的交響樂

在2006年和2007年，大型交響樂《神州頌》在全國各地巡演幾十場，是近年來最受歡迎的嚴肅音樂。當年這部交響樂受歡迎的熱烈場景簡直可以媲美“超女”現(xiàn)場：音樂會開幕前，主持人用“我們敬愛的王益老師”引出作者的閃亮登場，接下來某大學教授、著名經(jīng)濟學家張某某致辭，竟激動得語帶哽咽。演出返場時，全場觀眾群情激昂起立高唱《神州頌》結(jié)尾曲《飛吧，中國》。演出結(jié)束后，前幾排的女粉絲異口同聲地尖叫著“王益、王益、王益”……

如此受歡迎的情景在交響樂演出中實屬罕見。從2006年12月9日，《神州頌》由中國交響樂團在北京音樂廳首演，到2007年4月《神州頌》修改第三版后到上海、杭州、廣州、珠海、深圳巡演11場，均獲得巨大的成功。首演后，至2008年5月17日在深圳音樂廳最后一次演出，短短一年半時間，這部由王益“作詞作曲”、國交演奏的《神州頌》在全國巡演超過50場。

《神州頌》誕生后，其弘揚主旋律的內(nèi)容使得音樂界評價幾乎一邊倒，不少知名人士大量使用“質(zhì)樸好聽，氣勢感人，群眾一定喜歡。沒有條條框框，流暢通順，自然的情感流露。每一個章節(jié)都喜歡，每個音符都喜歡。中國的《安魂曲》。立刻想起《義勇軍進行曲》?！钡仍~匯贊美這部作品。甚至還有的音樂家自責說：“這部作品是對音樂界的拷問，是對交響樂作曲家的質(zhì)問，為什么這樣可以感召大眾的作品，專業(yè)作曲家寫不出來?”

天才音樂家自稱不識五線譜

創(chuàng)作出如此感人交響樂的王益，1956年生于云南龍陵一個普通家庭，1984年獲北京大學歷史學碩士學位，1995年11月至1999年2月任中國證監(jiān)會副主席，分管發(fā)行、基金等重要業(yè)務。1999年2月至2008年6月初，任國家開發(fā)銀行副行長。

但雷人的是，王益竟在媒體采訪時坦言，2002年前他是個“樂盲”。雖然生長在歌舞之鄉(xiāng)的云南，但他不會演奏任何一種樂器，從小也沒有莫扎特那樣的神童經(jīng)歷，對音樂沒有偏愛，更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音樂訓練。

回想創(chuàng)作出《神州頌》的過程，王益說，“我創(chuàng)作歌曲最重要的因素是朋友們的鼓勵和幫助?！?002年在青藏高原與朋友們一塊旅行的經(jīng)歷最終意外地激發(fā)了王益“試水”音樂創(chuàng)作的道路?！爱敃r面對青藏高原的壯麗美景，突然就有了歌頌祖國壯麗山河的強烈沖動，跟著自己的感覺嘴邊開始隨情地哼出了一個旋律?！?/p>

王益在接受《廣州日報》采訪時回憶：當時他唱完后，一旁的某著名交響樂團團長提出，只要能把這個曲子寫出來，就幫他在音樂會上演奏出來?！叭硕际怯袎粝氲?，但有的人夢想能靠譜，有的卻不靠譜……他那么說了，我覺得能靠譜。”

受到鼓勵的王益從2002年開始，接連創(chuàng)作了《額爾古納》、《香格里拉》、《夢麗江》等歌曲，并由眾多國內(nèi)一線的民歌與流行歌手演唱。2004年5月，王益創(chuàng)作的歌曲《希望》被深交所定為所歌。2005年9月3日，國交在紀念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音樂會上，演出了王益“作詞作曲”的合唱《去遠方》，擔任鋼琴伴奏的是旅美著名鋼琴家殷承宗。這是王益作品首次登上音樂廳舞臺。

音樂創(chuàng)作靠幫手

早在2004年，王益就開始構思創(chuàng)作一部大部頭的“交響作品”。一位國交人士透露，自《春天的故事》、《走進新時代》后，文藝界一直沒有推出一部正面歌頌祖國的大型聲樂作品，而且當時離抗日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改革開放30年、香港回歸10周年等重要的時間不遠，王益創(chuàng)作《神州頌》的想法，正好滿足了這一需求。

不過，要寫出一部合格的交響樂作品，至少需要和聲、復調(diào)、曲式、配器四個方面的技能。這些技能，僅基礎常識就需要在音樂院校學習5年。顯然，對于連交響樂器都認不全的王益來說，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廣州日報》2007年曾報遭王益創(chuàng)作《神州頌》的自述：曾經(jīng)有朋友給他抱來厚厚的樂理入門書籍，但“我一本都沒看完”，這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有些藝術家朋友的忠告“你現(xiàn)在狀態(tài)很好，不要看那些東西，看了反而會容易把你自己框住了。”為創(chuàng)作交響樂而苦惱的王益經(jīng)朋友推薦，最終使用了電腦軟件。但音樂界人士透露，王益靠作曲軟件用簡譜寫出單旋律歌曲是可能的，但要把單旋律歌曲通過改編、配器，發(fā)展成為交響樂隊演奏所需要的弦樂總譜，以他一人之力絕無可能。

王益從2004年提出創(chuàng)意，到2006年10月底完成初稿，整整寫了兩年多。最后王益拿出了20多頁初稿，包括5首歌曲和一些間奏。而其時距離預定首演日期已經(jīng)只剩下短短一個月。經(jīng)過“槍手”不足一個月的重寫、配器，2006年12月9日，《神州頌》終于在北京音樂廳如期首演。

《神州頌》的幕后推手

2007年至2008年間，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在全國各地多次巡演《神州頌》。據(jù)了解，國交《神州頌》演出規(guī)模為150人左右，單場樂隊勞務報價就20萬元，加上場租、合唱隊、指揮和吃住行費用，外出巡演的費用接近百萬元。一位熟悉演出市場的上海律師指出，像《神州頌》這樣高規(guī)格、高成本、低回報的主旋律音樂會，如果不是強力人士推動，根本無法運作，更不要說大規(guī)模巡演了。

《神州頌》能火遍大江南北，其背后的贊助人脈和公關推廣起了決定作用。王益在音樂界是一顆新星，但在證券金融界他卻是大名鼎鼎。王益早年在中央某部門工作7年和在證監(jiān)會擔任4年副主席的資歷，使他積累了深厚的政經(jīng)人脈。王益經(jīng)常親自到各地聯(lián)絡，而文化口相關官員也多次隨團到地方參與接洽，于是贊助王益作品就成了許多企業(yè)很自然的選擇。據(jù)《財經(jīng)》雜志報道，與王益關系密切的企業(yè)有的直接提供贊助，有的則買下數(shù)百張票讓員工去看，其中不乏一些券商和基金管理公司?！渡裰蓓灐返难莩鰣龃沃?、耗資之巨，均創(chuàng)造了中國交響樂史上的紀錄。而這看似繁榮的演出盛況，并非建立在真正的市場需求基礎上，幾乎是依靠地方政府出資邀請和企業(yè)贊助包場。

藝術不能拜倒在金錢和權力腳下

2007年音樂會在珠海體育館舉行，珠海格力電器公司組織6000名職工著工裝前來觀看?！敦斀?jīng)》記者在調(diào)查中還發(fā)現(xiàn)——在《神州頌》龐大的市場運作團隊中，涌金集團董事長魏東之兄魏鋒、深圳利聯(lián)太陽百貨有限公司董事長李濤，均出任了節(jié)目“策劃”。龐大的贊助隊伍中，除了上海新湖房地產(chǎn)、深圳金成地產(chǎn)等開發(fā)商，還有渤海銀行、中信銀行，中信證券、南方基金、華夏基金這樣的金融機構以及格力電器、力帆集團、唐山南堡油田、ITAT集團等知名企業(yè)。

2007年底通過“創(chuàng)新方式”上市的太平洋證券有兩名股東出力頓多，其中一位是云南崇文企業(yè)管理有限公司法定代表林屹松。王益曾公開表示：“《神州頌》的創(chuàng)作和演出還得到林氏兄弟文化傳播公司董事長林屹松的贊助和支持，這是作品能順利上演的一個重要的因素。”贊助名單中手筆最大者，當屬服裝連鎖企業(yè)ITAT集團。自2007年4月21日起，ITAT先后贊助了《神州頌》在北京、香港、深圳的7場演出。

隨著《神州頌》影響力日增，王益已不滿足于聲望止于國內(nèi)和業(yè)內(nèi)。2008年1月15日，在一些音樂實權人士的運作下，《神州頌》在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為此次演出提供贊助的是重慶力帆集團。

作者被抓作品停演

2008年6月王益被“雙規(guī)”后，昔日在音樂界炙手可熱的《神州頌》變成了“燙手山芋”。6月24日、25日，原定在深圳音樂廳演出《神州頌》的國交，演出曲目悄然變臉，主辦方將《神州頌》撤換；人民音樂出版社原計劃年內(nèi)出版《神州頌》“交響總譜”，現(xiàn)在出版計劃亦無疾而終。人民音樂出版社一位負責人向《財經(jīng)》透露，2007年年中，王益派助手主動找到出版社，希望出版《神州頌》的總譜，并允諾提供六位數(shù)的“出版費”。雙方很快達成出版意向，人民音樂出版社將這列入“年度重點圖書”，完成編輯工作，原計劃今年3月推出。但由于年后市場上即傳出王益被調(diào)查的消息，計劃最終取消。

(摘自《新浪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