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不好的一天

弗里茨·萊伯

當羅比出現(xiàn)在廣場上時，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

羅比是自動售貨機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以前的一切自動售貨機都固定在一個地點，或放在地板上，或掛在墻上。它們毫無表情地用商品換貨幣，而羅比卻能主動尋找顧客。他是舒勒自動售貨機公司即將制造的一系列售貨機器人的示范模型。

羅比對圍觀的人群進行雷達探測，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被圍得水泄不通，于是收住了腳步。他體內(nèi)安裝了時機選擇裝置，要等到觀眾心情最緊張、期望最迫切的時候才開始講話。

“媽媽，你瞧，他完全不像機器人，”一個孩子說道，“他倒像只海龜?！?/p>

孩子的話倒也準確。羅比身體的下半部是一個覆蓋著海綿橡膠的金屬半球，幾乎與人行道的地面沒有接觸。上半部是一個金屬盒，有許多黑孔。金屬盒能旋轉(zhuǎn)，也能低頭。

一些對羅比有所了解的人在人群中讓出了一條路。羅比沿著大家讓出的路前進，人們高興地喊叫著。

羅比慢慢地往前滑動。每當和別人的腳距離太近時，他就靈巧地閃到一邊。

那個說羅比像海龜?shù)暮⒆犹铰分醒胝径ǎ苹匦χ?/p>

羅比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來，鞠了個躬。人群安靜下來了。

“小朋友，你好?！绷_比用電視明星那種悅耳的聲音說道，實際上那是事先錄制好的。

“你好?！焙⒆拥吐曊f。

“你幾歲了?”羅比問道。

“八歲?！?/p>

“好啊?！绷_比說，一只金屬管從他的脖子上伸出來，剛好停在孩子面前。

孩子猛地往后一縮。

“這是給你的。”羅比說。

孩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金屬鈍爪上取下糖果，開始剝糖紙。

“你沒有什么說的嗎?”羅比問。

“哦，謝謝你?！?/p>

過了，一會，羅比接著說：“喝點兒高級提神飲料，再吃點兒糖果，好嗎?”孩子抬起頭來，嘴巴還不停地舔著糖果。羅比輕輕地來回擺動金屬爪。“只要給我兩毛五分錢，五秒鐘之內(nèi)……”一個小女孩從人群的縫隙中鉆出來。“羅比，我也要一塊糖果。”她要求道。

“麗塔，快回來!”人群中第三排的一個婦女生氣地喊道。

羅比對新來的人認真掃描了一番。他所儲存的人體輪廓不夠精確，無法區(qū)分孩子的性別，所以他只是重復地說：“小朋友，你好?！?/p>

“我要一塊糖果!”

“讓我過去，我是她的母親?！?/p>

前排有一位年輕婦女慢吞吞地說道：“我來替你叫吧?！?/p>

她穿著戲臺鞋滑行出來。

“孩子們，快走開?！彼魺o其事地說。她把兩只手臂舉到腦后，在羅比面前腳尖立地慢慢地旋轉(zhuǎn)，顯示她那身裝扮是多么漂亮。小女孩對她怒目而視。

像她這樣的年齡，羅比憑他儲存的人體輪廓可以區(qū)分出性別，他羨慕地吹起口哨，人群歡呼不止。

有人對羅比發(fā)表了批評性的意見：“如果把他造得更像一個人，可能會獲得更大的成功。”

而他身邊的朋友卻搖頭說：“造成這個樣子更精巧?！?/p>

羅比又開始向人兜售商品：“最新寇丹，命名為‘火星血。配有噴霧器和萬用護措套，除了指甲以外，每個手指都可以完全套起來，只要給我五塊錢——將一把平整的鈔票從我手臂旁邊的轉(zhuǎn)動滾軸塞進去，五秒鐘之內(nèi)……”

“不，謝謝，羅比。”年輕婦女打了個哈欠。

“請你記住，”羅比堅持道，“再過三個星期，‘火星血”就再也買不到了，不管是機器人售貨員還是真人售貨員都不會再有存貨?！?/p>

“不，謝謝?！?/p>

羅比機智地對人群進行掃描。

“這里有男士嗎?”當一位婦女從前排擠出來的時候，他開始說道。

與此同時，穿戲臺鞋滑行的年輕婦女對附近的男士進行了仔細觀察。她斷定，羅比即將提出的建議，他們接受的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五十，于是她就利用這場混亂，風度翩翩地滑回人群之中。羅比面前的路再次讓開了，但是，他還是停下來，把“火星血”更加富有魅力的特點重新扼要地介紹了一遍，還用了許多生動的詞句。可是沒有一個人買。

羅比繼續(xù)移動到路邊，高度變化馬上被他的掃描器檢測出來。他停下來，頭開始轉(zhuǎn)動。人群以迫切的心情默默地注視著。羅比的頭停止轉(zhuǎn)動，他的掃描器發(fā)現(xiàn)了紅綠燈。當時開的是綠燈，羅比慢慢向前移動。但是后來出現(xiàn)了紅燈，羅比又停下來，站在路邊上。

人群里傳出陣陣喝彩聲。

一排排的摩天大樓，窗戶閃爍；大樓之間空氣新鮮；天空湛藍，近乎陰暗。(但是在你看不到的高空，天空更加陰黑。在暗紫色的天空中，星星在閃爍。一種銀綠色的東西，從空中迅速降落下來。這種銀綠色的東西是一種新研制出來的、能擾亂雷達的顏料。)

羅比說：“在我們等待光線到來的時候，小朋友們還有時間好好地喝一杯提神的高級飲料。大人則可以享受一杯提神的香檳酒。只要給我兩角五分錢，成人兩元兩角五，我就可以給你們。五秒鐘之內(nèi)……”

可是他的這些話也沒有多大效果。三秒鐘之后，銀綠色的蓓蕾在曼哈頓上空開成了球形的橙色花朵。摩天大樓越來越明亮，簡直和太陽內(nèi)部一樣明亮。窗戶上盛開著白色的火花，羅比周圍的人群也開了花，他們的衣服膨脹成火焰般的花瓣。橙色的花不斷變大，向上逆行、開放。沖擊波來了。一排排閃爍的窗戶破碎，變成了黑洞洞。墻壁變彎、搖晃、斷裂。一大片石屑從門楣上掉下來，人行道上的火焰立即熄滅。羅比的金屬裙起了皺紋，然后又恢復了原來的形狀。

沖擊波過去了。長得很大的橙色花在它魔術(shù)般的巨大豆莖上消失了。門楣上的石屑“刷刷”的落下來，有一些小碎片從金屬裙上反彈回來。羅比稍微動了幾下，好像是在摸頭骨斷了沒有。他到處尋找交通燈，可是再也看不到紅綠燈了。

他慢慢地掃描了一周，周圍沒有任何東西能和他儲存的各種輪廓對得上號。可是當他要移動時，他的掃描器就警告他，腳下有障礙。瑟瑟聲和劈劈啪啪聲打破了沉寂，像是遠處的老鼠在驚惶奔逃的聲音。一個被燒傷的人從路邊站起來，他衣服上的火已經(jīng)滅了，但還在冒著煙。羅比對他進行掃描。

“先生，你好，”羅比說，“你要抽支煙嗎?我這里還有一種沒有上市的……”

可是顧客已經(jīng)尖叫著跑掉了。羅比從來不追顧客，雖然他可以對他們進行跟蹤。他沿著那個人爬行過的路前進，小心地和低矮的障礙物保持一定距離。那些障礙物有些會蠕動，他不得不走得很慢。

不久，他來到一個消防水龍頭跟前。他對水龍頭進行了掃描。他的電子視力雖然還起作用，但是由于沖擊波的影響，已經(jīng)有些看不清了。

“小朋友，你好!”羅比說。過了好久，他又說：“你怎么不說話呀?我這里有一件小禮物給你，一塊好吃的糖果。拿去吧，小朋友?！?/p>

很奇怪，到處都有顧客從地上爬起來，他們把羅比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他們奇形怪狀，憑他儲存的人體輪廓根本辨認不出來。他們停留的時間很短，根本無法對他們進行認真掃描。

有一個人喊道：“水!”可是羅比的金屬爪里沒有兩角五分錢的叮當聲。于是他聽到有人喊水后便說：“喝一杯提神的啤酒好嗎?”

火焰的劈劈啪啪聲變成了風吹過叢林時的細語，百葉窗又開始吐出火來。一個小姑娘朝羅比走過來，她之所以能幸存下來，是因為她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她周圍又站滿了比她高的人，使她免受強光和沖擊波的侵害。她盯著羅比，雙眼充滿了憂傷。

“羅比，救救我吧，”她說，“我要媽媽?！?/p>

“小朋友，你好，”羅比說，“你要什么呢?是連環(huán)漫畫還是糖果?”

“羅比，我媽媽在哪里?帶我去找她。”

“你要氣球嗎?你喜歡看我吹氣球嗎?”

小姑娘開始哭起來?？蘼曈|發(fā)了羅比的另一條新電路，觸發(fā)了一個備用的服務性裝置。

“出了什么事了?”他問道，“碰到困難了嗎?迷路了嗎?”

“是的，羅比。帶我去找我的媽媽?！?/p>

“你在這里別動，”羅比再次安慰她?！皠e怕。我去叫警察?！彼饴暣盗藘陕暱谏凇４皯敉鲁龌鹧?，發(fā)出轟鳴。小姑娘乞求道：“羅比，帶我離開這里。”她跳上了羅比金屬裙上的一個小臺階。

“給我一角銀幣?！绷_比說。小姑娘從口袋里找出一枚銀幣，放在他的金屬爪里?！澳愕捏w重，”羅比說，“是五十四磅半?！?/p>

“你看見我的女兒了嗎?你看見她了嗎?”有一個女人在什么地方高聲喊著，“剛才我走進去的時候，讓她留在外面看機器人。麗塔!”“羅比幫助了我。”小姑娘開始對她媽媽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他知道我迷了路。他還叫了警察，但是警察沒有來。他還稱了我的體重。你說對不對，羅比?”從街道拐角處過來一個救險隊，羅比已經(jīng)走過去向他們兜售啤酒了。救險隊員們穿著石棉服裝，看樣子比金屬皮膚的機器人更像機器人。

責任編輯周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