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梅
[摘要]如果說《教父》的原初意義是作為一部黑幫電影呈現(xiàn)于世人面前,那么它首先成為黑幫電影中的教父,照亮了先驅者,也影響了后來者。然而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很多年后,即使我們不把它看做一部黑幫電影,它仍然是一部詮釋命運與生存的經(jīng)典之作,它影響了幾代人,人們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解讀它。試圖從這座金山上去挖掘屬于自己的金子,它最終如其名成了電影中的教父,一個不敗的神話。
[關鍵詞]黑幫電影;經(jīng)典;光影;命運
1972年3月15日,《教父》在美國正式上映引起巨大反響,比如《紐約時報》的一段評論認為,《教父》是自《公民凱恩》以來最出色的一部美國影片,它把黑手黨作為一個隱喻,不僅暗指非法生意的腐朽,而且暗指所有權力中心——其中主要包括政府的腐敗?!督谈浮返挠囗懺?973以后至今仍未消失。如果說它的原初意義是作為一部黑幫電影呈現(xiàn)于世人面前,那么它首先成為黑幫電影中的教父,照亮了先驅者,也影響了后來者。然而更重要的意義在于,很多年后,即使我們不把它看做一部黑幫電影,它仍然是一部詮釋命運與生存的經(jīng)典之作。它影響了幾代人,人們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解讀它,試圖從這座金山上去挖掘屬于自己的金子,它最終如其名成了電影中的教父,一個不敗的神話。
很多年來,《教父》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神話影片,如果說藝術作品本身是一個文本,那么人們對文本的解讀必然是在社會、歷史與人性這幾個緯度所構建的框架之下進行的。文本自身會因為窺視者的角度不同而呈現(xiàn)出不同的姿態(tài),文本和文本所處的話語環(huán)境的交流與碰撞也會激發(fā)出各式各樣的解讀。后現(xiàn)代主義者認為,我們無法去把握事物的整體,呈現(xiàn)于人們情感世界的只是事物的碎片,從碎片中打撈出來的東西當然不夠完整,卻足夠真誠。本文對《教父》的透視也只能是支離破碎的,但這種多角度的介入或許能讓電影文本散發(fā)出更多的光芒,這種光芒當然是藝術性的,但更是人性的,前者在對后者的闡釋過程中才能最終達到自身所追求的完美,畢竟沒有一部真正的藝術作品不是指向人的。
一、締造《教父》的功臣
《教父》改編自馬里奧·普佐1969年出版的同名長篇小說,該書作為美國出版史上最暢銷的書,一直被視為美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轉折點。美國當代著名文學評論家霍爾·伯登在《星期六評論報》上對這部小說作了深刻的分析和精辟的評價:“馬里奧·普佐的新小說是一種對準頑固堡壘猛烈攻擊的攻城錘,其主旨在于振聾發(fā)聵。這是一部內容充實的家史,記錄的是一個家庭不惜用槍、用斧、用絞刑具、用攻心戰(zhàn)來實現(xiàn)自己對整個美國地下勢力集團體系的獨霸控制的詳細過程……然而,它卻始終被評論界看做二流小說,經(jīng)典性被長期忽略。顯然,讓人們在很多年后仍然提起這部小說,要歸功于電影《教父》,它以后來者的姿態(tài)照亮了那個原初的母體?!?/p>
影片《教父》在增加了諸多細節(jié)的基礎上,讓原本作為黑幫小說的《教父》蔓延出更多迷人的枝節(jié)。它1972年3月15日在美國上映時,引起了一場又一場的票房轟動,全世界因為這部電影而了解了黑手黨。它被一舉提名了1973年奧斯卡的十多個獎項,在票房、各大電影節(jié)和影評界收獲頗豐。
事實上,該影片當年的制作者并非人們意想和期待中的夢幻組合。它的導演弗朗西斯·科波拉是一位年輕的新銳導演,并沒有多少名氣,因該影片而后來走紅影壇的阿爾帕西諾(麥克的飾演者)在當時只是初出茅廬。科波拉力推帕西諾這一舉動從后面接踵而來的各種獎項上可以看出其眼光的高明。后者確實成功地詮釋了一個青年艱難的蛻變過程——從一心想要遠離家族企業(yè)到冷靜而果敢地成為新一代教父。而馬龍·白蘭度飾演的主角則更是讓人難以忘懷,他沙啞的嗓音和許多后來被奉為經(jīng)典的手勢成了教父的象征。其他演員如扮演教父義子的羅伯特·杜瓦爾,扮演其妻子的戴安娜·基頓也同樣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眾多實力不俗的演員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樞紐人物來組織和引導他們的發(fā)揮,這個人就是導演科波拉。他在拍攝的過程中力阻制片方的干擾,克服拍攝環(huán)境、輿論甚至黑手黨的威脅,讓這部一度不被看好的電影震驚影壇。
正是因為這個不朽神話的產(chǎn)生,意猶未盡的情緒促使了后來的續(xù)集二和三相繼問世,構成了《教父》三部曲。后兩者詳述了《教父》一中蜻蜒點水般透露的麥克和他整個家族的命運,當我們看完了續(xù)集二與三再回過頭來咀嚼最初的經(jīng)典時,會發(fā)現(xiàn)它諸多模糊的、似是而非的情節(jié)都暗藏命運的玄機,應該說,續(xù)集二與三是《教父》一最經(jīng)典的注釋,它的續(xù)集也得以進入美國百部經(jīng)典電影之中,它是惟一一部擠進“百大”的續(xù)集電影,它們共同構成了電影史上的《教父》經(jīng)典。
對此,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有一段描述:科波拉的《教父》以精細的筆墨描述了黑手黨全盛時期的家族恩怨,在這部格局龐大、情節(jié)復雜、人物眾多的大制作中,科波拉把整部影片處理得有條不紊、扣人心弦,其高超的專業(yè)技巧不得不令人嘆服??撇ɡ谶x角方面的獨到之處也叫人刮目相看,他大膽起用在影壇沉寂多年的馬龍·白蘭度飾演教父一角,不僅使其成為奧斯卡影帝,也讓他再次成為超級巨星。
二、光與影——隱離
起初上帝創(chuàng)造天地,大地無形無象,混沌一片,暗若深淵。上帝的靈運行在水面上。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圣經(jīng)》
西方的創(chuàng)世紀始于上帝之光,在太初的混沌黑暗之時,上帝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一個紛擾復雜的世界在這道光之后隨即形成。光代表著恩賜,一種來自頭頂神明的神秘禮物,人們內心的希望和恐懼同時指向它,而黑暗則是人類的發(fā)源地,光只是恩賜,上帝之光縱然將世界帶出了混沌與黑暗,然而那個漫長的有關黑暗的記憶卻成為這個世界和人類無法擺脫的糾纏。光的投射并沒有讓黑暗消失,后者只是以陰影這種更為曖昧的形態(tài)存在著。
光帶給了陰影希望的痛楚,后者在對它的愛恨交織的感情中掙扎,而陰影的存在也瓦解了光的神話,誰知道它是不是僅為上帝許給人們的無法兌現(xiàn)的空頭支票。人性是在光與影的交錯中展開的,它們共生卻對立,彼此擁有溫柔的愛意卻在正視對方的剎那恢復冷冰冰的目光。
故事往往在光與影的交錯中開始。電影畫面的切換為故事提供一個完整的視覺效果,而這種對視覺的充分調動容易導致想象力的倦怠,所以影片中光與影的運用與畫面切換的契合必須足以打破觀眾的視覺疲勞和審美倦怠。在一部影片中,光和陰影之間會形成一種主色調,一種最濃重的情緒,但是這種主色調會伴隨著各種零星的、復雜的其他色調,它們讓前者所體現(xiàn)的情緒變得扭曲、動搖卻更具韌性。電影要展現(xiàn)的東西也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即便它允許情緒的對話,但始終不會脫離一個基準,就是所有的副色調所體現(xiàn)出的情緒都是對主色調所代表的情緒的皴染。
《教父》的基本色調是一種略帶透明的黑色,光總是從陰影的背面穿過,使整個畫面帶著一種陰郁而神圣的情緒,
而這種情緒始終是在和代表另一種情緒的明快的白亮色調的交叉推進中被愈加彰顯出來的。
大片的陰影在電影的開頭直撲視線而來,小屋內是一場有關認同教父尊嚴的交談和一個血的密謀。它們首先是黑色的,注定無法行走在陽光之下,然而這種黑色卻由于那一絲代表正義的上帝之光而變得略顯透明和讓人無法捉摸。它莊嚴地見證了一個故事,一個去懲治被法律所縱容的惡人的故事,條件僅僅是對教父尊嚴的認可。影片中,在對話進行的黑色小屋里,窗戶上微微透入明亮的光線,讓整個畫面沉浸在一種羅曼蒂克的陰郁中,教父就是一個黑色的神話。而鏡頭切換到屋子外,則是一場被明亮的色調所浸潤的盛大婚宴,它仿佛要刻意描淡之前的色調,仿佛要人們去淡忘那個小屋之內的故事,并試圖去展現(xiàn)在偉大的教父庇蔭之下的孩子們的幸福生活——那些屬于塵世的幸福,而非上帝的幸福。事實上,這種明亮只是讓它背后的黑色更加被凸顯,是黑色照亮了光明而不是相反,這種視覺反差在隸屬上帝的幸福(即恩賜的榮耀)和隸屬凡俗的幸福(即獲得的滿足)中被運用得恰到好處,模糊了二者的界限。
如果說影片開頭的兩種色調所代表的情緒始終是黑色調占主導,而亮色調的情緒則試圖不斷地模糊前者所帶來的壓抑之感,那么在另一組畫面的交替中,光與影的搭配則體現(xiàn)了相反的狀況。麥克槍殺警察局局長后逃往美麗的西西里避難,幾個輕描淡寫得對報紙頭條消息的鏡頭剪輯帶過了那場嚴酷而血腥的廝殺,這些陰影對于已遠離此地的麥克仿佛是遙遠的絕響。明亮的光線讓美麗的西西里沉浸于一派祥和與寧靜之下,麥克在這里邂逅了他生命中絕無僅有的安寧生活與美麗愛情(這在他與凱依之間是無法達到的)。影片毫不吝惜地給了這段故事的畫面最充足的光線,讓它似乎擺脫了陰影。然而陰影是人類無法回避的,它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有機可乘的角落來蔓延自己的觸角,那場實際上只是被輕描淡寫的廝殺讓他的胞兄毫無防備地慘死,麥克自己的烏托邦也被一聲背叛的爆炸聲徹底粉碎。西西里是一個夢,一個在無盡的黑暗包圍之下的明亮的夢,它不可能把故事帶出陰影,只是用自己短暫的明亮為陰影增添一個憂傷而絕望的注腳,讓后者的蔓延更為瘋狂與決絕。在這里,我們已無法從陰影身上尋找到最初的羅曼蒂克,它僅僅成為一種務實的生存之道,正如我們在第二代教父麥克身上所看到的那樣。
命運已然注定了在光與影的糾葛中行進:前一組畫面隱寓著對黑暗的突圍,即使這種突圍注定是自相矛盾的,它透射出的光芒只會照亮他物而非自身,但是開拓者的羅曼蒂克情結無疑是容易煽動理想化的情緒的,我們看到了第一代教父的黑色神話,它以黑暗的方式懲治了黑暗,這固然經(jīng)不起推敲,但理想主義本身是不需要推敲的,那絲讓黑暗通透的光亮已經(jīng)足以讓教父成為不敗的神話。后一組畫面隱寓著對黑暗的回歸,西西里明亮的畫面成為無盡黑暗來臨前短暫而炫目的回光,麥克憎惡黑暗,無法像他的父親一樣懷有對黑暗的浪漫情結而成就神話,他的回歸是無奈而沉重的,是理想主義的徹底粉碎。這種回歸還意味著他和它之間只是交易與妥協(xié),一旦有機會,務實的他將會不遺余力地擺脫它。
上帝之光給了人們希望,即使這道原初的光并沒有特別的意義,不同的人卻給予它千百次的誤讀,希望讀到自己心目的人生,然而希望并不代表抵達。電影中的人物最終殊途同歸:麥克的父親,這個有著濃厚家庭觀念的傳統(tǒng)意大利男人終究無力讓自己的黑暗通透的光亮來庇護他的家庭,他在和小孫兒的嬉戲中死去,貌似安然,卻是一種不得已的安然,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來承擔他所希望承擔的一切,他的神話早已崩潰,只是影片淡化了這種失敗。麥克本人更是處處被動而最終走向這條路,他不同于前者,對家族事業(yè)所擁有的僅是責任感而不是崇高感,他的注定失敗在于他在走一條自己從不認為是對的路。他們都希望讀到自己的人生,卻注定無法抵達。在《教父》中,光與影的運用不單是技術層面的,它同時隱寓著明暗交錯中人物的命運,而從終極意義上來說,都是失敗的命運。
三、經(jīng)典——生的殘酷
“經(jīng)典是那些經(jīng)常聽人家說‘我正在重讀……而不是‘我正在讀……的書?!?/p>
——伊塔洛·卡爾維諾《為什么讀經(jīng)典》
《教父》是一部值得被“重讀”的電影,我們稱之為經(jīng)典。
經(jīng)典道出了我們認為就該如此表達卻從未被如此表達的東西,它能夠喚起我們內心的某種力量,讓我們從它那里重新獲得某種潛藏已久的渴望與意識?!八鼈円幢旧硪噪y忘的方式給我們的想象力打下印記,要么喬裝成個人或集體的無意識隱藏在深層記憶中?!?/p>
《教父》留給了我們太多值得回味的經(jīng)典對白:
“永遠別讓別人知道你想什么?!卑炎约罕┞督o敵人,就暴露給了死亡。心急的桑尼透露出了對索洛佐事業(yè)的興趣,讓后者以為可以利用考利昂家族的分歧來達成自己的心愿,于是謀劃了一場對教父的暗殺。
“永遠別恨你的敵人,那會影響你的判斷力?!迸c桑尼相反,麥克在對待背叛者時顯示了他最大的冷靜,同時給了后者應有的下場。
“我費了一生的精力,試圖不讓自己變得十分粗心。女人和小孩們可以很粗心,但男人不會?!笨祭汉芮宄?,這個世界生存的規(guī)則是:你不能在對方掏出槍的前一秒把他擊斃,你就會死去。
“總有一天——也許這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我會讓你為我做件事情。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請在我女兒的婚禮上接受正義,這也算是我送給你的一件禮物?!边@句臺詞和影片后來的情節(jié)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碰撞:不可一世的考利昂貌似謙遜地說“總有一天”,但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他以上帝的名義行使正義,光榮無比地把它作為在女兒婚禮這個歡悅的時刻對別人的恩賜,然而那一天還是來了。在兒子的葬禮上,垂暮老人考利昂虛弱地對他曾幫助過的人說現(xiàn)在我需要你的幫助了?;槎Y與葬禮,恩賜與回報。前后巨大的反差使得對這句臺詞的第二次解讀為滲透其中這莊嚴而不可侵犯的權威式語氣涂抹了濃重的悲劇色彩。
這些臺詞喚起我們內心最深的感悟就是生的殘酷。《教父》彰顯的生存美學是謹慎的殘酷、冷靜的殘酷和節(jié)制的殘酷。通常意義上講,殘酷之前的這幾個限定詞都是褒義的,是生的美德,然而這些美德在《教父》所提供給我們,的特殊生存氛圍中卻成了詮釋殘酷的美德。不能相信別人,不能去盡情地愛與恨,不能允許自己哪怕很小的失誤??祭汉望溈硕挤钚兄@樣的生存原則,面對著它為他們所帶來的殘酷。
生活原本就是不斷接受磨煉和考驗的過程。對于現(xiàn)世中的普通人,生得艱難是內心的沖撞與抉擇,而《教父》外化了這種艱辛,讓它轉化為淋漓的背叛、流血、死亡的殘酷,這當然是電影叫賣的噱頭,可是它之所以激發(fā)起人們的共鳴恰恰在于這種外化的殘酷契合了潛藏于人們內心深處的抉擇的艱難,讓后者在一種驚心動魄的傳奇式的命運中得到凸顯,而這種被凸顯的殘酷對于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我們需要共同面對的關于生的殘酷。
《教父》給了我們一部有關殘酷的經(jīng)典。如果說早在那個茹毛飲血的時代就注定了人類具有殘酷的血統(tǒng),我們對此時的情景應該司空見慣,然而我們卻又如此驚奇自己和他人的殘酷,是刻意遺忘還是不小心遺忘,這都不重要。但是,只有擁有了直視殘酷的勇氣,我們才能最終獲得救贖。從這個意義上講,《教父》敲醒了沉睡的記憶,讓我們從文本所流露的殘酷中認清分屬外在世界和我們內心的殘酷。在這種情況下,文本的能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施展,它將不再局限于封閉的藝術世界,而是在解讀者與世界和自己內心的交流中充滿生機。我們不是把《教父》作為一部看過就遺忘的影片。而是讓它和我們所經(jīng)歷過的、正在經(jīng)歷的以及將要經(jīng)歷的生活化為一體,和所有我們讀過的、看過的經(jīng)典融合為同一部經(jīng)典,這就是人生的經(jīng)典。
榮格曾經(jīng)說“一個用原始意象說話的人,是在同時用千萬個人的聲音說話。……他把我們個人的命運轉變?yōu)槿祟惖拿\,他在我們身上喚醒所有那些仁慈的力量,正是這些力量,保證了人類能夠隨時擺脫危難,度過漫漫長夜”。經(jīng)典的意義正在于此,它以傳承人類最原始的感情為方式傳承我們生存的力量。
四、尾聲
“生者的地獄是不會出現(xiàn)的;如果真有,那就是這里已經(jīng)有的,是我們天天生活在其中的,是我們在一起集結而形成的。免遭痛苦的辦法有兩種,對于許多人,第一種很容易:接受地獄,成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種有風險,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學習:在地獄里尋找非地獄的人和物,學會辨別他們,使他們存在下去,賦予他們空間?!?/p>
——伊塔洛·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
解讀一個文本,也許對我們是一場發(fā)掘之旅,按圖索驥地尋找它要透露給我們的東西,有所得而欣然,這當然是一種較為輕松的解讀方式;然而,正如本文開頭所提到的,我們最終要解讀的是人、人性、人的生活這些投射出我們自己靈魂的東西,對它們的解讀可能是艱澀而且痛苦的,因為在解讀過程中我們必須剖析人性與命運的殘酷面。
一部經(jīng)典電影之所以在大浪淘沙的歷史中得以存留,原因只有一個,它在密切地關注著人和人的生存,那么對該經(jīng)典的解讀完全配得上上面提到的第二種方式,或者說,只有如此才不至于褻瀆經(jīng)典。本文浮光掠影地從幾個角度對《教父》進行闡釋,我們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教父》提供給我們切入人性和命運的通道不曾指明彼岸的出口,所以這是一場早已注定失敗的擺渡,但它并非毫無意義。
人在面對世界和自身的命運時,首先應該是清醒的,即使這種清醒讓人們看到的只有陰影和廢墟。人們不能保證自己是否可以從陰影中發(fā)掘出光芒,從廢墟中建設我們希望的天堂,但至少我們沒有虛假地去相信一個海市蜃樓一樣的美好世界和美麗人生?!督谈浮肥呛谏模辛Χ鹊卣故玖苏鎸?,即使這是殘酷的真實。
希望總是有的,在地獄中尋找非地獄的人,使他們存在下去,也使我們自己存在下去?!督谈浮方咏猜晻r,是兩場同時進行的洗禮——新生嬰兒的洗禮和麥克作為新一代教父的洗禮,而畫面切換過去,則是接連進行的暗殺。
“麥克,你相信神創(chuàng)造世界嗎?”“我相信?!?/p>
“你相信耶穌是唯一的神子嗎?”“我相信?!?/p>
“你相信圣靈和教會嗎?”“我相信?!?/p>
“麥克,你排斥魔鬼嗎?”“是的。”(一聲搶響,又一次成功的槍殺)
“以及一切罪惡的行為?”“是的?!?很多聲槍響……)
“和一切誘惑?”“是的,我拒絕?!?很多聲搶響……)
“麥克,你接受洗禮嗎?”“我接受。”(槍殺后橫躺的尸體……)
“上帝與你同在。”神父說。
人們也許會說,這是對上帝的反諷,但它卻隱寓著最真誠的人生和命運——上帝并非處于高高在上的圣地,他與世俗共生,與魔鬼同在。
新生總會與死亡同在,而人們依然要生存下去,從地獄中尋找上帝那缺席已久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