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記》賞讀之三：送別

曾　余

【劇情背景】

張生借琴音與鶯鶯互通情意之后，他們的愛情愈發(fā)熾烈，在紅娘的幫助下，幾經(jīng)曲折，二人終于打破封建禮教的精神束縛。多次約會(huì)，私定終身。后來被老夫人察覺，拷問紅娘，紅娘直言不諱，將事情和盤托出，并反過來責(zé)備老夫人背信棄義，勸她接受既成事實(shí)，成就張生和鶯鶯的姻緣。老夫人權(quán)衡利弊，只得妥協(xié)，但又以崔家“三輩兒不招白衣女婿”為由，要求張生次日即赴京趕考，取得功名官職，然后再和鶯鶯成婚，否則“休來見我”。第二天，張生與鶯鶯在長亭灑淚而別，二人難舍難分，又呈現(xiàn)出一幕感人的場面，

【原作欣賞】

(說明：下文中的小字部分，方括號內(nèi)的是舞臺說明，括號后的文字是人物的道白。大字部分，方括號內(nèi)是戲劇曲牌的名字，括號后是人物的唱詞。)

[夫人、長老上，云]今日送張生赴京，十里長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長老先行，不見張生小姐來到。

[旦、末、紅同上][旦云]今日送張生上朝取應(yīng)，早是離人傷感，況值那暮秋天氣，好煩惱人也啊!“悲歡聚散一杯酒，南北東西萬里程?！薄菊龑m】【端正好】碧云天，黃葉地，西風(fēng)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滾繡球】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怏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⑦，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紅云]姐姐今日怎么不打扮?

[旦云]你那知我的心里啊?

【叨叨令】見安排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什么心情花兒、靨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的媚：準(zhǔn)備著被兒、枕兒，只索昏昏沉沉的睡；從今后衫兒、袖兒，都揾⑩做重重疊疊的淚。兀的不悶殺人也么哥?兀的不悶殺人也么哥?久已后書兒、信兒，索與我凄凄惶惶的寄。

[做到][見夫人科][夫人云]張生和長老坐，小姐這壁坐，紅娘將酒來。張生，你向前來，是自家親眷，不要回避。俺今日將鶯鶯與你，到京師休辱末了俺孩兒，掙揣一個(gè)狀元回來者。

[末云]小生托夫人余蔭，憑著胸中之才，視官如拾芥耳。

[浩云]夫人主見不差，張生不是落后的人。[把酒了，坐][紛飛，染寒煙衰草萋迷。酒席上斜簽著坐的，蹙愁眉死臨侵地。

【小梁州】我見他閣淚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見了把頭低，長吁氣，推整素羅衣。

【幺篇】雖然久后成佳配，奈時(shí)間怎不悲啼。意似癡，心如醉，昨宵今日，清減了小腰同。

[夫人云]小姐把盞者!

[紅遞酒，旦把盞長吁科云]請吃酒!【上小樓】合歡未已，離愁相繼。想著俺前暮私情，昨夜成親，今日別離。我諗知這幾日相思滋味，卻原來比別離情更增十倍。

【幺篇】年少啊輕遠(yuǎn)別，情溥啊易棄擲。全不想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你與俺崔相同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個(gè)并頭蓮，煞強(qiáng)如狀元及第。

[夫人云]紅娘把酒者![紅把灑科][旦唱]

【滿庭芳】供食太急，須臾對面，頃刻別離。若不是酒席間子母們當(dāng)同進(jìn)，有心待與他舉案齊眉。雖然是廝守得一時(shí)半劃，也合著俺夫妻們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尋思起就里，險(xiǎn)化作望夫石。

[紅云]姐姐不曾吃早飯，飲一口兒湯水。

[旦云]紅娘，什么湯水咽得下!

【怏活三】將來的灑共食，嘗著似土和泥。似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氣息，泥滋味。

【朝天子】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面前茶飯怕不待要吃，恨塞滿愁腸胃。“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里。一個(gè)這壁，一個(gè)耶壁，一遞一聲長吁氣。

[夫人云]輛起車兒，俺先回去，小姐隨后和紅娘來。[下]……

[旦唱]

【四邊靜】霎時(shí)間杯盤狼藉，車兒投東，馬兒向西，兩意徘徊，落日山橫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有夢也難尋覓?！?/p>

【耍孩兒】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濕。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淚，心內(nèi)成灰。

【五煞】到京師服水土，趁程途節(jié)飲食，順時(shí)自保揣身體?；拇逵曷兑嗣咴纾暗觑L(fēng)霜要起遲!鞍馬秋風(fēng)里，最難調(diào)護(hù)，最要扶持。

【四煞】這憂愁訴與誰?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淚添九曲黃河溢，恨壓三峰華岳低。到晚來悶把西樓倚，見了些夕陽古道，衰柳長堤。……

【收尾】四圍山色中，一鞭殘照里。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

[旦、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