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塵埃的水晶

菁　菁

第一首詩說起來無限遙遠。

——《做顆水晶》，寫于青春年少。說到水晶，就會想到塵埃，我太怕自己化為塵埃。多年來，生活瑣碎，慢下來的時候少之甚少，明亮的感覺大多在匆匆中淹沒掉了。黯淡了詩心的自己就如背離了宗教的信徒，時常被流浪感和空虛感所擊中。當思念之痛一再加重，我恍然大悟：不被呵護的心靈比什么都貴族——它需要善待！

此刻，燈光下，再度寫詩，恍如隔世。太久了啊，我?guī)缀跣哂谡勂稹５吘?，休眠的神?jīng)已經(jīng)醒來，我不再與自己背道而馳。坐在自己的對面，我誠實地說話、自在地表達，描摹過去，確認現(xiàn)在，叩問未來。我盛開般的微笑讓自己確信：我是與詩有了約定的人。在它的面前，我埋頭，這一刻才感覺身在純凈的領域，擁有了全部的自己。詩成全了我，曾經(jīng)中斷的美好，曾經(jīng)遺失的光芒，候鳥般紛紛返回。

詩如水晶。水晶是美的、是純的、是真的、是善的，水晶是屬靈的，那不含任何雜質的透明讓我充滿敬畏。當鋪開一頁紙，打開一片澄明，周身有著萬物歸一的寧靜。在沒有粉飾只有天然、沒有謊言只有真理的世界，我的呼吸是透明的、視覺是透明的、聽覺是透明的、觸覺也是透明的。沒有什么需要回避和遮掩：迷戀與陣痛、慌亂與怯懦、荒蕪與孤寂、困惑與絕望、堅韌與超脫……都是不可遺漏的生命細節(jié)，都是值得回味的人生際遇。我愿意把內(nèi)心所有的風景都原汁原味地交付給詩，縱使有著太多的瑕疵。我寫著，于安靜中，于干凈中。在不被污染的孤獨里，消逝的得以復活，隱匿的得以顯現(xiàn)。我縱橫四海，我天馬行空，出世的詞語真實得猶如我的血肉。我與愛相遇、與靈魂相通、與自己融為一體，我不再七零八落，不再顛沛流離。我要證明精神世界的存在，證明身體不是一具空殼，證明生命的飽滿與完整。

今生，詩歌是最大的恩惠。我有多么理解自己的熱淚盈眶，終于又回到久違的宮殿，應著詩神的召喚。深嗅掌紋的氣息，我從紅塵中剝離出來，浮生的喧嘩、世俗的牽絆不復存在。從此，花又是花，草又是草。感謝詩，這份覺醒是它賦予的，我珍惜！水晶絕不是平凡之物，它有著罕見的精致與完美。詩也如此，高雅又富于智慧。我尚不能寫出美輪美奐的詩來，但在詩由“明”到“透”的過程中，我正虔誠而努力地走著，我正試圖走出局限，試圖自自然然，試圖抵達豁然開朗的境界。

水晶，清澈高貴，拒絕塵埃。我慶幸，在自己的名字里反復出現(xiàn)它的音節(jié)。我不希望自己是蒙塵的，正如當年寫下的那首詩，我要像水晶一樣活著，像詩一樣活著。

詩——我的水晶情人，我要和它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