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鳥語》中“鳥”的意象品讀

何正兵

郭楓，江蘇徐州人，臺灣著名詩人和散文家，是一位民族意識和傳統(tǒng)意識強(qiáng)烈的作家。到臺灣后，他常常通過對黃淮平原的回憶，表現(xiàn)出他對故鄉(xiāng)的真摯熱愛之情。《空山鳥語》選自他的散文結(jié)集《九月的眸光》，有刪改的人選到鄂教版初中語文教材，讀后給人的感受是：空山非“空”，鳥語撩人。此文寫自己的最愛——愛聽鳥鳴，作者認(rèn)為鳥叫是世間最美的語言——恰是一首動人的歌曲，敘說著動人的愛情，唱敘著思鄉(xiāng)的曲子，仙樂飄飄，回蕩在峰巒間，流淌在澗谷間。

文中具體的寫了自己在三個不同的時期所聽的三種不同的鳥鳴聲：

第一種鳥是“綠背黃紋的小巧的紅喙鳥”，從外形特征上判斷是紅嘴相思鳥或者七彩相思鳥，廣泛分布于中國南方，就是白居易在《長恨歇》中所說“在天愿作比翼鳥”中的比翼鳥，忠貞不渝愛情的象征。鳴聲歡快、體態(tài)玲瓏、色彩華美，常相偎相依相互舔整羽毛。

作者采用倒敘的手法寫出自己對此鳥的喜愛是兒時埋下的種子，此鳥在作者眼中屬于“愛情之鳥”，他們的歌聲纏纏綿綿，重重復(fù)復(fù)。透明的情意，似靈泉進(jìn)落，他們的體態(tài)靈活，彼此偎依著，廝磨著，難分難舍。令“我”十分神往和感動。以至于在“我”的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刻骨銘心的印象，是“我”愛鳥和愛鳥鳴聲的心里根由，以至于自己雖然身在臺灣也戀戀不忘兒時心中的“愛情之鳥”。此鳥是和諧和睦、親善友好的象征。

第二種鳥是山雀，其極喜鳴叫，性活躍，時在樹頂，時在地面。少年的“我”恰是頑皮歡快的山雀，具有奢侈的自由，天真的歡快，可惜的是它們流逝得太快太恍惚。但是誰能永遠(yuǎn)不長大呢?長大成人了就不自在了，就得適應(yīng)社會，適應(yīng)各種規(guī)則，為了更好的生存就不得不用各種“桎梏”去套牢自己，如此就會失去自由與歡快，失去自我的本真。你的快樂、憂傷、思想等等一切，山雀們是不知道的，也是無法知道的，為了快樂，他們忙碌在屬于自己的深山廣林里，自由自在的起起落落，這深山廣林既是棲身之所，也是快樂之源。其實，正如美國黑人歌星史蒂夫·旺達(dá)在一首歌中所唱的那樣：每一個人都應(yīng)為自己尋找一個陽光普照的地方，在這里每一個孤獨不安、疲憊的心靈都可以得到休憩。山雀是“快樂之鳥”，是歡快自由的化身，象征著自己少年時代自由快樂的生活時光。

第三種鳥是鷓鴣，常見留鳥，分布中國南部及東南亞，叫聲獨特而洪亮：“行不得也，哥哥?！弊髡叻Q其為“鳥中的詩人”、“詩人的化身”，中國文人往往用其表達(dá)思鄉(xiāng)和送別之情。如“游子乍聞?wù)餍錆?，佳人才唱翠眉低?鄭谷)，“送人發(fā)，送人歸，白萍茫茫鷓鴣飛”(張籍)，“煙漠漠，雨凄凄，岸花零落鷓鴣啼”(李殉)

午后山林睡了，鳥兒們靜默了。喧囂的山間一下子顯得十分空寂了，但是并非沒有一點聲響，你聽，此時幽遠(yuǎn)斷續(xù)的鷓鴣之聲，隱隱地傳來了，透著薄薄的寂寞，喚起身在臺灣的作者的思鄉(xiāng)之情，飄渺的幾聲，不禁讓人回到了古老的世界。

舊時的江南：淡煙疏雨、暗綠苔痕、蒼涼落日、長檐飛角、石頭城石板路……此情此景，觸發(fā)作者的思鄉(xiāng)的情懷?！肮竟尽敝?，撩人回憶，催人鄉(xiāng)思。這是奇幻的夢境，作者明知但是仍然不愿醒來，仍喜歡重溫?！爸販亍保粌H是故鄉(xiāng)，更是對人生境界的一種追求：古樸、淡泊、寧靜、清雅。

“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作者懷著一種向往崇敬之情來到山里的，這里遠(yuǎn)離塵世，是心靈歸隱之所在，“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覺得是個自由的人”、“我是我自己的”，可以找回本真的自我，作者讓自己躺在鋪滿落葉地上，讓自己的心靈與山的心靈緊緊相貼，緊閉雙眼，靜靜昕鳥的鳴叫，體會這飄飄仙樂，美妙的清音，從中聽出了自然的消息和人世的滄桑。自然的消息乃指自然的時序的變遷，人世的滄桑乃指世事的無常，作者呼吁要敞開心靈去諦聽鳥叫，凈化心靈。

經(jīng)過一番游歷與遐思，文末作者道出了自己的心愿——“我想做一只鳥，在山中?！薄傲b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作者就是一只羈鳥，回到舊林里，獲得人生的自由，此鳥可謂是莊子筆下的鵬鳥，逍遙之鳥，自由之鳥，自由自在邀游于天地之間，與天地之精神相往來，志向高遠(yuǎn)，心地純潔，以達(dá)“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不會“摧眉折腰”。

現(xiàn)代社會，物欲橫流，充滿了各種誘惑，人們的心靈往往很浮躁，有一副對聯(lián)“為名忙為利忙忙里偷閑飲杯茶去，勞心苦勞力苦苦中尋樂拿壺酒來”就是其鮮明的寫照。人們很少有閑暇去“駐足片刻聞花香”，一切都很匆忙，在路上也很少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我們原本純潔的心靈被許多俗務(wù)和虛名浮利所熏黑了，忘掉自我的本真。

此文題目雖是“空山鳥語”但是并沒有詳細(xì)著筆于“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的美妙之聲，而是選取了三個典型意象，加以詳細(xì)的描述。文中的三種鳥：相思鳥、山雀鳥、鷓鴣鳥。分別意指：愛情之鳥、快樂之鳥、鄉(xiāng)思之鳥。最后作者幻想成為一只“自由之鳥”，永遠(yuǎn)生活于山中。這三種意象，從兒時寫到中年或老年，從具體寫到抽象，從快樂寫到憂傷，其中以游子思鄉(xiāng)，遷客懷土的鄉(xiāng)國情懷一線貫穿，文脈暢通，意象鮮明。既有兒時的回憶與歡樂，又有離鄉(xiāng)的愁思。還有返歸山林、抱樸守真的意旨。正如作者在《坐對一青山》中所說：“坐對一青山，把心靈放開，向著一個絕俗的世界，真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