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三吏”“三別”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

胡文俊

杜甫是我國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他經(jīng)歷了唐朝由盛而衰的歷史時期，生活顛沛流離，飽受磨難。這就使他在思想上進一步接近了人民，從而用詩歌深刻地反映了那個年代、那個社會的現(xiàn)實，因此他被譽為“詩圣”。而他的詩歌也因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而被稱為“詩史”。

縱觀杜甫的詩歌，顯著的特點就是對祖國政治、人民生活的熱切關(guān)懷，表達了當時人民的愿望和要求。其代表作“三吏”、“三別”就鮮明地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

“三吏”、“三別”創(chuàng)作于安史之亂時期。那是公元759年，詩人這時正由洛陽回華州任所，耳聞目睹了強征兵役的慘狀、修關(guān)備胡的情形，于是揮筆寫下了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篇——“三吏”、“三別”?！叭簟薄ⅰ叭齽e”深刻地揭露了安史之亂給人民帶來的災難，特別是精神上的痛苦。從而揭露了封建國家和人民的利害沖突，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現(xiàn)實主義精神。成為了輝煌的現(xiàn)實主義詩歌。

從思想內(nèi)容上看，其現(xiàn)實主義精神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面對現(xiàn)實，諷喻時事。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轉(zhuǎn)衰的特定歷史時期，安史之亂之前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各種階級矛盾日趨激化，這時人心思亂。安史之亂便正是各種矛盾沖突的集中表現(xiàn)，它導致唐朝社會江河日下，一蹶不振。面對現(xiàn)實的黑暗、政治的腐敗，杜甫感慨頗深。他沒有絲毫的回避，而是大膽地揭露矛盾，諷喻時事，用自己的筆觸真實地反映了客觀現(xiàn)實?！叭簟?、“三別”就是主要通過強征兵役的慘狀來表達對統(tǒng)治階級的禍國殃民的罪行的強烈憎恨之情。

由于安史之亂遲遲得不到平息，唐軍又屢屢失利，損失慘重，不得不再三補充兵源，以致兵源日趨枯竭?！缎掳怖簟分芯蛯懙竭B未成年的中男也被強征入伍。作者既深表震驚，“中男絕短小，何以守王城?”又深表同情，“肥男有母送，瘦男獨伶俜。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碧聘咦嫖涞缕吣?公元624年)定制，男女十六為中，二十一為丁。至天寶三載(公元744年)又改為十八為中男，二十二為丁。本來按照正常的征兵制度，中男不該服役，而現(xiàn)在連“絕短小”的中男也被強征入伍，從中不難看出統(tǒng)治者的腐敗無能。其實不僅中男如此，連老翁也不能幸免?！洞估蟿e》中的老翁早已超過了服役年齡，可“子孫陣亡盡，焉用身獨完”，自己也只好棄杖從軍。更為奇特的是《石壕吏》中連根本沒有服役義務的老嫗也被捉去服役。平時由于征兵過于頻繁，人們只好白天躲藏起來，官府就在夜里突然襲擊了。作者“暮投石壕村”后，就“有吏夜捉人”。盡管如此，深受其害的老百姓因為晝夜不安。此時一聽到響動，便知又是捉人了。于是“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可誰想不肯善罷甘休的官吏為應付差事，竟逼迫老嫗“急應河陽役”。捉人拉夫竟拉到一個抱孫的老嫗，時世也就可想而知了。仇兆鰲在《杜詩詳注》里說：“古者有兄弟始遣一人從軍。今驅(qū)盡壯丁，及于老弱。詩云：三男戍，二男死，孫方乳，媳無裙，翁逾墻，婦夜往。一家之中，父子、兄弟、祖孫、姑媳慘酷至此，民不聊生極矣!當時唐祚，亦岌岌乎危哉!”就是說把人們整成這樣，統(tǒng)治者的寶座也就岌岌可危了。詩人面對這一切，沒有粉飾太平，而是如實地諷喻了時事，深刻地揭露了統(tǒng)治階級的罪惡。

二、反映人民的生活和疾苦。杜甫之前，詩歌中真正描寫勞動人民生活的并不多，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了盛唐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到了杜甫。勞動人民的生活和疾苦才在詩歌中占據(jù)了一席重要地位?！叭簟?、“三別”在諷喻時事的同時，更是集中筆觸深刻地反映了勞動人民的生活、疾苦和精神面貌，從中可以看出杜甫“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的博大胸懷。

《石壕吏》中不僅寫了老嫗被捉走服役，而且還借老嫗之口點明了自己一家人不是生離，便是死別，表達了詩人的深切同情?！缎禄閯e》中寫了新婚不久丈夫就被迫服役，新婦與他依依惜別，也流露出作者對人民疾苦的關(guān)心。類似的還有《垂老別》，詩中描寫了老翁暮年從軍，告別年邁的老妻的情景，老翁臨別之際，聽見了老妻傷心欲絕的悲啼聲，看見了老妻衣衫襤褸的身影。這時盡管明知“是死別”，老翁還得攙扶起老妻，傷感她的孤寒無依。老妻也明白此去“必不歸”，還勸慰老翁保重身體，真是催人淚下，叫人“塌然摧肺肝”，從而深切地體會到了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苦難。從這點上看，最典型的當數(shù)《無家別》。詩中主人公五年前被征入伍，當他現(xiàn)在因戰(zhàn)敗掉隊回家一看，早已物是人非，故鄉(xiāng)一派荒涼頹敗的景象。而且回來沒有幾天又再次被強征入伍。這時他回想起自己久病的母親，也不知是哪年死去的。自己生前沒有奉養(yǎng)，死后又沒有能夠送葬，叫自己這一輩子難以安心。篇末的“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這不僅是詩中主人公的呼聲，也可以說是杜甫代表廣大受苦人民發(fā)出的吶喊!

三、組詩還表達了詩人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杜甫非常關(guān)心國家命運，他的大部分詩篇都憂國憫時，流露出真誠感人的愛國熱忱?！扒ず忦?，憂虞何時畢?”(《北征》)正體現(xiàn)了詩人始終如一的愛國之情。從最深刻的意義上來說，“三吏”、“三別”并非只是揭露兵役的黑暗和反映人們生活疾苦的諷刺詩，而且也是具有愛國主義精神的詩篇。

他在《新安吏》中寫道，“我軍取相州，日夕望其平；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表達自己對唐軍功虧一簣的惋惜。同時他還勸勉人們?nèi)瘫哺皣y，因為“況乃王師順，撫養(yǎng)甚分明”、“仆射如父兄”。

另外，《垂老別》中的老翁也深明大義，“何鄉(xiāng)為樂土，安敢尚盤桓”，借老翁之口勉勵人們保家衛(wèi)國?！缎禄閯e》中，杜甫更是借新婦之口發(fā)出愛國號召，“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潼關(guān)吏》中他還寫到了漫漫潼關(guān)道上無數(shù)的士卒辛勤地修建工事，一句“士卒何草草”就流露出詩人無限贊嘆的心情。然后又通過關(guān)吏之口寫到地勢的險要，“狹窄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反映了守關(guān)將士激昂的斗志。最后詩人還表達了心中的憂慮，“請囑防關(guān)將，慎勿學哥舒”，這一句寫出了對歷史教訓的痛心，也寫出了詩人的憂國愛民之情。

當然，“三吏”、“三別”不僅表明作者憂念祖國苦難，同情人民疾苦，暴露戰(zhàn)爭的罪惡，也忠實地反映了詩人內(nèi)心的矛盾。他對戰(zhàn)爭基本上是反對的，更何況現(xiàn)在征兵已到老弱、婦孺、新婚、無家者的身上，所以詩中從各方面寫出了人民的苦痛和他們對戰(zhàn)爭的控訴。如“天地終無情”、“百萬化為魚”、“不如棄路旁”、“萬國盡征戍”、“何以為蒸黎”。可是詩人也明白不進行戰(zhàn)爭此時又不能平息安史之亂，因此他又要勸慰人們以國事為重，“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又要鼓勵人們“勿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詩人最終用憂國愛民之情統(tǒng)一了心理的矛盾，這也正是杜甫密切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深刻所在。

從上不難看出，“三吏”、“三別”是我國古典詩歌中思想深邃的現(xiàn)實主義詩歌的典范。詩人在組詩中用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手法成功地反映了安史之亂時廣闊的社會生活，并作了高度集中的典型概括，具有廣泛的社會意義?？梢哉f“三吏”、“三別”深刻地表現(xiàn)了詩人面對現(xiàn)實，諷喻時事的勇氣，表現(xiàn)了詩人憂國愛民的情懷，從而達到了現(xiàn)實主義詩歌創(chuàng)作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