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結(jié)果子的餅干

凝　視

去年初，我作為工程技術人員，來到一個不發(fā)達國家從事天然氣勘探工作，到達后，我和同事們安裝好設備，搭建好簡易的工棚，很快安頓下來。

工棚后面有一戶當?shù)鼐用?，他們住的是一間土坯房，那房子歪歪斜斜的，似乎隨時都會倒塌，不過，這個國家類似的房子有很多，隨著勘探工作一步步展開，我就顧不上特別留意他們了。

這天，我正在工地上忙碌著，一個小孩突然來到我身邊。這孩子腦袋大大的，可脖子卻細得像根油條，一看就是身體有病的孩子。我一怔：這孩子不是住在我們工棚后面的鄰居嗎？連忙蹲下身子，先用英語問他需要什么，小孩著急地搖著頭，表示他聽不懂，于是，我用出國培訓時學到的這個國家的語言，半生不熟地和他說起來，這孩子用心地聽著，看那神態(tài)，竟然聽懂了，他一邊說著當?shù)赝猎?，一邊用手比比畫畫，說，他想給我們打工，賺一點錢。

我心里一酸，拿出一些食物，想打發(fā)他回去。

小男孩不接我的食物，轉(zhuǎn)過身就自顧自在工地上忙活起來，他一會給人遞扳手和螺絲刀，一會拿塊抹布像模像樣地擦拭儀器，一副機靈樣，把大家都逗樂了。

下班時，小男孩一本正經(jīng)地向我索取他的報酬，我拿出錢包，他急忙搖頭，又比比畫畫地說，他不要錢，只要一塊餅干。

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在工棚里吃從國內(nèi)帶來的餅干，這個小孩趴在窗戶前，死死地盯著看。于是，我連忙返回工棚，拿出一盒餅干，遞給他。他搖搖頭，打開鐵盒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餅干。

我心里一動，沒想到這個病病歪歪的孩子有這么強的自尊心，他明明只有七八歲?。?/p>

后來我又了解到，小男孩的父母幾年前就死了，家里只有一個十四歲的姐姐，他姐姐每天要走十里地，去一家化工廠上班，每天的工資是五美分。

從此，小男孩每天都要來我們工地上‘工作，每天依然只要一塊餅干，我問他為什么這樣，他卻一扭頭跑掉了。

這天，小男孩的姐姐突然來到工棚找我，她把一大把零錢放在我跟前，非常誠懇地對我說，她想買下我一整盒餅干。

我把錢還給小男孩的姐姐，拿出一盒餅干遞給她，說，這盒餅干本來就是送給她弟弟的，讓她把這盒餅干交給她弟弟，以后別來工地“做工”了。小姑娘拿著餅干，朝我笑了笑，開開心心地走了。

第二天，小男孩還是準時來到工地“上班”，下班時，他要求的酬勞依然是一塊餅干。我心想，小男孩的姐姐肯定沒把餅干給他！自此以后，我再看見小男孩姐姐時，就不想跟她多說話了。

這天夜里，我一覺醒來，到外面方便，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突然看到小男孩正蹲在自己家院子里挖土，挖出一個小坑后，他拿出一塊餅干，放進坑里，小心翼翼地填上土，用手輕輕地拍了拍，然后脫下褲子往上面撒尿，他一邊尿，一邊認真地說：“快快長大吧！快快結(jié)果子！”

我腦子轟然一聲響，淚水止不住涌了出來：這孩子是在種餅干！可憐的孩子，他以為餅干跟花生一樣，是可以種出來的，所以，他每天只要一塊餅干，然后種在地下，等著餅干開花結(jié)果。

我看到男孩轉(zhuǎn)身進了屋子，隨后也進了工棚，拿出一盒餅干，朝男孩家的院子走去，我要把這盒餅干埋在地下，讓那孩子以為他種的餅干結(jié)出了果實……

我到了男孩家的院子里，在他剛才“種”餅干的地方挖著坑，挖著，挖著，突然挖到了一個鐵盒子，心里一驚，連忙拿出來一看，天哪，正是我送給小男孩姐姐的那盒餅干。

天哪！小男孩的姐姐并沒有把餅干偷偷吃掉，而是和我一樣，把餅干埋在地下，讓小男孩以為餅干結(jié)了果實。

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嗚咽，我轉(zhuǎn)過身一看，小男孩的姐姐正站在我身后，在輕聲抽泣。

第二天一早，我看到小男孩走到院子里，挖出了兩盒餅干，他驚喜地朝屋子大叫：“姐姐，我種的餅干結(jié)果子了，結(jié)了兩盒?。∥覀冊僖膊粫ゐI了……”

不久，我接到了回國的指令，臨走前，我特意到了小男孩家，跟他告別。這時，小男孩已經(jīng)虛弱得無法下床了，他患的是一種血液病，這是一種絕癥，已經(jīng)沒多長時間可活了，但他的眼睛明亮得像一顆寶石，他看著我，說：“叔叔，我都知道了，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人！”

我的眼淚又一次忍不住流下來，我把這次出國的薪水全拿了出來，悄悄放在他的床上……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