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怡
漫漫人生路,我才度過十余個風里來雨里去的年頭,年歲雖少,接觸的人卻不少,最難忘的,就是我那年老的外婆。
最美是外婆。
她不像尋常的江南女子般溫柔婉約,容貌也不見多么清秀。她那雙充滿稻谷清香的眼旁,皺紋滿布,兩腮也因長年的牙疾而顯得腫大。至于身體,由于年輕時的勞作落下了脊椎病,整個人便有些向右傾斜,走路的樣子實在有點好笑。
她叫阿丑,也許她的名字與她的模樣有關。
當然了,這不是她的真名,我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只是別人一貫這樣叫她。村中人都是大嗓門,一聲聲的叫喚,往往能讓天空都聽見。
我是十分討厭她的,因為她總是愛叫我“囡囡”,幼稚而且肉麻,我討厭這種奇怪的稱呼,便也順帶著討厭她。為了出氣,有時我會惡作劇似地叫她“阿丑”,可她全然不在意。
華燈初上,天空慢慢開始昏暗,她就在家門口一聲聲地喚我。若我不馬上回去,她就會從天的那一邊走來,青灰色的衣服還有那紅袖套一成不變。她的步履時快時慢,著急時還會小跑起來,但一會兒工夫,她便氣喘吁吁了,很狼狽的樣子。
這時,我就會從一旁蹦跳出來嚇她,她驚呼一聲,用手拍一拍心口。一開始我以為她會生氣,可她從不,她只是望著我,笑著,笑著,然后讓我趴在她的背上,順著淡淡的云跡回去。
她是如此和藹、寬容,我不敢再討厭她了。
后來的后來,我非但不討厭她,甚至還越發(fā)地喜歡她,喜歡她背著我,喜歡她對著我笑。
她的笑是那樣美,一雙眼睛彎彎的,雙眼皮與皺紋夾雜在一塊兒,兩腮鼓起,有時會不見下巴的曲線。她的笑容很憨厚很樸實,常常伴著爽朗的笑聲,那是很有鄉(xiāng)村味道的,像農(nóng)田里的稻谷,那股陽光的氣味很濃很甜,沁人心脾。
夜晚,她側身睡在我的身旁,那一絲一縷的味道,自然而然地從她身上彌漫開來,悄悄鉆入我的鼻翼,催我入夢。
她笑容里的美,與容貌無關,就像天空灰暗無比、烏云滾滾,但仍有放晴時的暖意與柔和。
笑容的美,的確與容貌無關,那是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韻氣,那是世間最動人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