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秘密說出來吧

夏　遷

1

當(dāng)我決意將這個藏在青春里的秘密說出來的時候。我用的是假名。所有的人物，我在告訴你們的時候，都是假的名字。我不愿意把那些藏在心中的傷疤直接揭開，那樣鮮血淋漓的場面讓我不愿正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愿再去傷害。

那時候我剛16歲。16歲的我第一次情竇初開是因為一個男人。他叫龍信。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認(rèn)定他是我的王子。龍信很帥，他是我們學(xué)校所有女生心中的王子。成績優(yōu)異，且彈得一手好鋼琴。

甚至連他說話的聲音都很好聽，字正腔圓。

那個時候，學(xué)校里甚至有人在賣他的照片和資科。我也買了一本小冊子，里面有他的照片和資料，花了我二十塊錢。資料上寫著，龍信，B市人，生日1983年9月13日，喜歡的顏色是黑色……

他是處女座，和我一個星座。這個星座的人總是有太多的秘密，比如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從來沒告訴過誰，我常偷窺父母的房事。在我七歲那年，因為小床壞了。我和父母睡一張床，中途醒來的時候，從眼皮的縫隙里，看到了爸爸在媽媽的身上，像一條大蟲子一樣蠕動，媽媽滿意的哼著，像我給我家那只母貓搔癢的時候，它所發(fā)出的咕嚕咕嚕的聲音一樣。

之后我就沉迷其中，不可收拾?？磩e人的隱私，讓我空蕩蕩的心里能迅速得到滿足。

我抱著小冊子想，龍信是否也有很多秘密?

誰都想做龍信的女朋友，給他寫情書的女生不計其數(shù)。我只是其中一個。

在某個初夏，我看到了樓下堆著很多的家具。

回到家里，媽媽告訴我說，我們樓下搬來了人，好像和我還是一個學(xué)校的，因為她看到那個男孩子身上穿著我們學(xué)校的校服。

我不以為然的聽著，然后開始吃飯。爸爸在桌子底下用腳蹭了蹭媽媽，然后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

他們以為這些我不懂，可是我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不說，我的心里埋著秘密，像收集小石子一樣攢著，不想和任何人分享。那種被秘密扼住喉嚨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暢快。

男和女之間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吃完了飯，我走到陽臺上去看書。

樓下的那個男孩子是龍信，他在幫家里人搬沙發(fā)，因為用力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有血管在皮膚下爆出。

龍信。是龍信。真的是龍信。我手里的書滑到地上，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在夢里，我總是夢到龍信就在我身邊，或者是俯下來親我的嘴唇，那種感覺很真實，軟軟滑滑的，又或者是牽著當(dāng)我確定了這是事實后，我打開門就沖了出去。

龍信。我在樓梯上緊張的叫了他一聲。

他條件反射的應(yīng)了一聲，之后抬起頭來，看見是我，眼神里就有一絲疑惑。他問我說，你是誰?

我說，我叫小夜，和你一個年級的。

他就笑了，然后說，好像是有點面熟。真是巧合啊。

那個初夏，龍信搬來了我家的樓下，他住一樓，我住二樓。

2

所有女生都開始羨慕我，她們說，小夜，你是哪輩子行的善事啊，這么好的事都讓你給遇上了。

我就很得意。

我渴望龍信夢里那張軟軟滑滑的嘴唇，真的就貼到了我的嘴唇上。我拼命制造機會，想要和他一起回家，可是令人懊惱的是。他總是和幾個要好的男生一起回家，我從來都沒機會插足進(jìn)去。

尾隨著龍信回家后，我總是看到他向家里人打招呼，他的繼母就會應(yīng)一聲，然后對龍信說，快洗把臉吃飯吧。

忽然有幾天，龍信沒來上課了，我走過他的教室，看到他的位置空蕩蕩的。

他們說龍信發(fā)高燒了，正在家里休養(yǎng)。

這個消息讓我擔(dān)心起他來，可是我又不能去他家，因為我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于是回家的時候，我就繞到了他的陽臺，然后打算從他的臥室窗戶那里看一眼就好。這樣知道了他沒事，我就放心了。

龍信的窗戶是貼了窗紙的，可是大概是因為窗紙不夠，有一小截沒有貼到。我就從那個漏掉的地方看了進(jìn)去。

我看到了龍信的繼母坐在他的床邊，一只手在脫他的褲子。

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眉目間透著一股妖嬈。她的動作緩慢，在脫龍信的褲子時，龍信沒有抗拒，他的眼神里有溫柔。那不是看母親的眼神，那是看一個愛人的眼神。他伸出手，探進(jìn)了女人的衣服里，然后熟練的解開了她的內(nèi)衣扣子。

這一幕倒映在我的眼里，那個瞬間，我如今回想起來，竟想不起自己當(dāng)時的心情。

我無法相信這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他一面優(yōu)雅的彈奏著鋼琴，一面竟然在和自己的繼母亂倫。

在內(nèi)心的劇烈掙扎過后，我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偷窺，是的，當(dāng)時我就是那樣偷窺著我的王子，看著他眨起眼睛，喉嚨里發(fā)出享受的聲音，我的心里里哀得要命。

他的繼母一邊呻吟，一邊催促他說，快點，你爸爸就要回來了。

他就俯下身去，親了那張嘴唇。

這個天大的秘密，被我窺探到了。我不知道這是福還是禍。我只能踩著磚頭，不敢移動，生怕發(fā)出了響動引起他們的注意。我看著龍信和那個女人十指交纏，在快要到達(dá)盡頭的時候，他說，媽媽我愛你。

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其實陰暗的人不止是我一個。

3

從那以后，窺探龍信的后窗，成了我最大的秘密。

這個時候，學(xué)校里仍舊有很多人在迷戀著他，究竟誰才是龍信的真命天女，這成了很多女生都向往的事情。

在暑假來臨前，我窺視到了龍信一個更大的秘密。

那天，我忘記了帶鑰匙，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手機，只能在樓梯上坐著干巴巴的等父母回來。

龍信回家，見到了我。

那一刻，我本來想躲的，但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很熱情的招呼我去他家坐坐。

我?guī)缀跏潜凰ニ业?，一進(jìn)門，就看到他的繼母在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們。她的語氣中有一絲不自在，她問龍信說，這是誰?

龍信告訴她說，她就是住我們樓上的小夜，和我是一個年級的，忘記帶鑰匙了。

龍信繼母的表情在那一刻被我洞悉。我看到了她的一絲憤怒，只是針對我。

她拼命的偽裝自己很平靜，對龍信說，今天你爸爸加班，晚上要很晚才回來，我們先吃飯吧。

被這樣的氣氛所籠罩，我在龍信的家里如坐針氈，當(dāng)聽到了媽媽回家的聲音后，我立刻沖出了龍信的家。

晚上來臨的時候，我的心開始騷動，于是又來到了龍信的窗戶下面。

我聽到龍信的繼母在哭泣，她說，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

龍信沉默了很久。他的繼母繼續(xù)說，你爸爸不會知道的，所以我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愛你。

龍信仍舊是沉默。女人說，你別再和女生來往了，你是我一個人的，別把我和我們的孩子扔下。

接下來，我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了，我腦袋一片空白。我蹲在一個角落里，覺得這種事情尤其的可笑。更加可笑的，竟然是我窺探到了，并且聽到了這樣骯臟的秘密。

4

同學(xué)茜兒有一套漫畫，我一直想看，她不給我，曾開玩笑的對我說，假如你把龍信追到了，我就把漫畫送給你。

在聽到龍信和他繼母的那個秘密后

沒幾天，我向茜兒借那套漫畫來看。

茜兒就笑了，她說，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嗎?只要你追到了龍信，我就把漫畫整套都送給你。

我想說，龍信和我們想的不一樣，他不是那種普通的男生，他是有秘密的?？墒窃挼搅俗爝?，卻又說不出口。

茜兒就有些鄙夷的說，我想你也追不到吧，看你那吞吞吐吐的樣。

我當(dāng)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夸下了?？?，我說，你等著瞧吧，這個暑假我一定把龍信追到手。

當(dāng)時用一套漫畫來做賭注，就改變了三個人的命運?，F(xiàn)在想來，一切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當(dāng)時茜兒不相信的眼神，讓我更加堅定了成為龍信女朋友的決心。

可是成為龍信的女朋友，并不是說說那么簡單，當(dāng)我艱難的告訴龍信，能不能接受我的時候，龍信一言不發(fā)，最后他說，對不起小夜，我不能。

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我的自尊瞬間就被擊潰了。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決定了，要不擇手段，讓龍信成為我的男朋友，我不能在茜兒面前丟這個臉。

5

當(dāng)我很隱晦的給龍信講了一個亂倫的故事時，我看到他的眼神里有慌亂。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那些話在我的胸口沖撞。終于，我說，你的繼母有了身孕吧?

他的眼神里先是驚慌，后來就是憤怒。他把我拉到了一個很隱蔽的地方，質(zhì)問我到底想要怎么樣。

我和我的朋友打了個賭，假如你裝成是我的男朋友，那我就贏了，僅此而已。我很輕松的說。

那個漫長的暑假，悶熱，讓人無法安靜下來。龍信在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考慮后，答應(yīng)了我。

我給茜兒打了電話，當(dāng)她來到約定的地方時，看到龍信摟著我的肩膀，然后他親口告訴她我們兩個開始戀愛了的時候，她輸?shù)眯姆诜?/p>

那個時候，我被巨大的虛榮心淹沒了。

在我們回去的路上，我吻了他。他先是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拒絕我，大概是有秘密被我握在手里，他沒有說話。

我是這么近距離的看著他，他的一切，還有臉上的細(xì)微部分，我都可以看得很清楚。我伸出手來觸摸，終于摸到了成為現(xiàn)實的夢。

可是我的心里很悲哀，因為我只能用一個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來掌握他。

開學(xué)的時候，幾乎是全校的女生都對我投來嫉妒的目光。茜兒把我和龍信戀愛的事情告訴給了不少人聽，一傳十十傳百，現(xiàn)在幾乎全校都知道了。

我無法面對著突如其來的羨慕。仿佛一夜之間，我就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人，這種感覺，讓我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用秘密脅迫龍信，我讓他假裝繼續(xù)和我戀愛，否則我就要將他和他繼母的秘密告訴給他父親聽。

龍信有些怒不可遏，可是最后他只能無奈的接受。他說，你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yīng)的。

可是報應(yīng)來得是那么的快。在我享受著全校人羨慕目光的時候，我竟然忘記了龍信的繼母，她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女人，她無法接受龍信和女生戀愛。

可是龍信早戀的消息，遲早都會傳到她耳朵里

那天我在家，仍舊在陽臺上背英語單詞。

我聽到了龍信的繼母在吵鬧，然后聽到了腳步急促但上樓的聲音。

很快，她就像一只失足的貓，從樓上墜落了下來。當(dāng)她落過我的窗口時，我的心臟一霎時停止了跳動。

她死了。

警察介入調(diào)查了。調(diào)查中，龍信和她的事情敗露，那些壓力像厚重的烏云一樣壓了下來。我選擇了逃避，然后告訴所有人，我是受害者。

龍信瘋了，這是我沒有意料到的。我沒有意料到這段畸戀曝光后對他的打擊是那樣的大，從那以后，我常?？吹剿凶咴谠鹤永?，目光時而呆滯，時而陰郁。

我常常做噩夢，一個接一個的噩夢。我無法擺脫。

秘密就是這樣，它被我敘述完了?？墒峭纯鄥s始終沒有結(jié)束。我一直掩埋在心中，無法說出。它不離奇，也不像愛情故事一樣曲折，因為它那么的真實，讓我痛過，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直到現(xiàn)在，我仍舊在懺悔。我吃齋，念佛，然后請求上天寬恕我那些年少無知歲月里所犯下的過錯。

誰的青春里都有秘密。我常常安慰自己說，我只是其中一個。

我在四處尋找龍信，如果有誰見到他，請告訴我。我愿意用一生來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