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祁顏

夏　夜

楔子

轉眼又過年了。

爆竹聲聲，響徹天穹。煙花好似調皮的孩子，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升空，然后綻放，給漆黑的夜空添上一抹抹奇幻的色彩，美不勝收。

可在夏夜眼里，這些都不算最美的。它們都比不上那個叫凌祁顏的男生送給夏夜的煙花雨；只一場，卻足以燦爛整個夏天。

并不是那場煙花雨有多絢爛、多迷人，只因男生的一句話——

“夏夜，我喜歡你。”

一

當試卷像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至，嘩啦啦一下全瀉在我那本就堆滿參考書的課桌上時，我才驀然有了“高考真的離我不遠了”的感覺。

夕聆在放學的路上對此事仍是耿耿于懷，不住地抱怨。

“好了啦，都已經(jīng)放寒假了，不是很值得高興嗎?”我只希望夕聆不要再引來路人奇怪地注目了，更何況她所有的卷子連同書包都塞在我的自行車筐里了，我實在沒有多余的氣力來承受她那比雷聲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咆哮。

可夕聆根本不體恤我的苦心，話題一轉，對我說：“夏夜，祁顏那家伙也走了幾個月吧?還沒聯(lián)系上嗎?”

對于夕聆突如其來的提問，我一時間失了言語，只能搖搖頭表示沒有。

夕聆不再抱怨了，一路上我倆就那么沉默著。

吶，祁顏。今天距離你的離開，一共是167天，我抱著一捆卷子迎來了寒假。

二

也不是完全失了聯(lián)系。在祁顏走后的某個清晨，收到了他的來信，字跡依舊干凈。

信的內容早已爛熟于心，說他已經(jīng)到了大學，那里很漂亮，不久就要開始新生集訓了。信的末尾有一個電話號碼，說是祁顏暫住宿舍的，讓我有空就打給他。

那段時間我正忙著應付月考，心想反正知道了電話，早晚都可以聯(lián)系上的。

可當我真的打過去了，卻沒能如愿聽到熟悉的男聲，一陣忙音取代了所有。這才慌了神。

信也不是沒寫過，地址填了他所在的大學。大概是因為地址過于模糊不清，總之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與祁顏就這樣失去了聯(lián)系，以致往后的日子，都變得有些恍恍惚惚了。

吶，祁顏。我向你道個歉，你快來個音訊吧，你不是說過不會忘記我嗎?

三

拖著書包極不情愿地踏進補習班，不過才幾天的寒假，居然還要在這里度過!

好在認識了小年，課間休息時，我會和她說起祁顏。然后在她一個勁地詢問下，供出來關于祁顏的全部包括他是如何優(yōu)秀，提前被向往的大學錄?。核淖舟E總是干凈秀氣到讓身為女生的我慚愧，脾氣不是百分百的好，但總是對我微笑……以及，那場我終身難忘的煙花雨，和他那句“我喜歡你”。

“然后呢，然后呢?你答應做他女朋友了，對不對?”小年興奮地追問。我搖搖頭，對她說：“你錯了，我并沒有……”小年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然后補習班的老師宣布上課，我們的談話戛然而止。

吶，祁顏。我沒有說謊，可是，我很后悔。

四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大片大片的黑，我?guī)缀跏裁炊伎床磺?。我向來是最怕黑的，可我就那么一直站在黑暗中，卻也不哭。然后祁顏提著燈籠來找我，煙花圖案，是我送給他的最后一個生日禮物。祁顏喘著氣，說了什么，我聽不清。只看見好多好多的螢火蟲自祁顏的手心聚集，又散開。星星點點的光亮，漸漸彌漫整個空間。我很欣喜地追著螢火跑，祁顏背向我站著。

“夏夜，我送你的煙花……一個夏天，以后……自己……”

祁顏離我那么近，聲音卻那么遠，那么飄渺。我很努力地想聽清他的話，卻是徒勞。我又跑去追螢火蟲了，好不容易抓住一只，攤開手心，光亮卻像火苗般慢慢消失了。

我“騰”地一下醒來，看看鐘，才四點，天還沒亮。

吶，祁顏。你告訴我，你到底說了什么，還有，你現(xiàn)在怎么樣?是不是也會夢到我?

五

夕聆打電話問我寒假作業(yè)寫了多少，我嘆了口氣，告訴她我才剛剛開了個頭。

“什么?才寫那么點兒?你寒假都干什么去了……”夕聆在電話那頭咋咋呼呼叫個沒完。

“大小姐，我有什么辦法。補習班那邊堆的作業(yè)，老師特負責，還要一本本批閱，我總得先完成吧?”我忿忿地說道。

“也是。那你專心忙你的補習班去吧，寒假作業(yè)我來搞定!”夕聆大義凜然地說，我可以想像她在電話那頭拍著胸脯的樣子。

“那謝謝你啦!”我感激涕零。

“行了，你只要每天多想我一點，少想祁顏一點，那我做夢都會笑的哦!對了，你有沒有夢到我呀?”

“……”

“夏夜，你在聽嗎?做不到又不會怎么了你，干嗎沉默啊?”

“唔唔，抱歉剛撿東西。有啊，肯定有夢到你啦，嗯，我盡量。那就這樣了，拜拜。”

吶，祁顏。我撒謊了不是，我做夢都在想你，你說我該怎么辦?

六

我發(fā)現(xiàn)我病了，而且病得不清

早上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想我今天要干嗎，而是想昨晚有沒有夢到祁顏：到補習班上課，遇到不會做的題問小年時，會想起祁顏為我一遍遍講題的情形，回家路上會時不時停下來側目，想念祁顏在我左邊的日子，回到家看電視，有煙花的時候會想起那場煙花雨……

總之，感覺什么事都可以和祁顏關聯(lián)上。

我拿出祁顏寫來的那惟一的一封信，反復端詳，卻解不出心中的疑惑。

吶，祁顏。分明有地址，有電話，怎么就找不到你呢?

七

開學之后，一如既往上不完的課程。惟一改變的是距離高考的天數(shù)已經(jīng)快接近百日了。

夕聆興沖沖地來找我之前，我還在為那不足半分數(shù)的數(shù)學試卷煩惱，下一秒，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爭了。因為夕聆不由分說地拽著我就往外跑，邊跑邊說：“我、我找到你家祁顏了!”

心“咯噔”跳了下，嘴像為了掩飾內心的波濤洶涌般，嘟囔道：“才不是什么我家……”

話還沒說完，夕聆突然剎住，我結結實實撞到了個人。

那個人當然不是祁顏。我再怎么慌亂也不可能白癡到以為夕聆把他從大學給拽回來。被我撞到的是一個女生，不認識的女生。哎?難道祁顏……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夕聆對我說：“她的哥哥也和祁顏一起保送到那所大學，所以我讓她問她哥哥，你猜怎樣!被我找到啦!喏，給你——”

夕聆遞給我一張紙，上面是祁顏所在的具體班級和一個手機號。

吶，祁顏。我是不是終于要找到你了!

八

我決定親自去找祁顏。不是頭腦發(fā)熱的一時之想，只是一直沒有堅定決心，直到手里拿到祁顏的地址。

夕聆認為我瘋了，卻還是陪著我一起出發(fā)。作為陪同的代價，我告訴夕聆那場煙花雨的全部——

祁顏在仲夏夜的晚上來找我，說是有驚喜。因為怕黑，祁顏特意提著我送他的煙花燈籠。我曾抱怨他不該晚上出來，祁顏笑笑，很神秘的樣子，沒有說話。祁顏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我，來到一片空地，讓我閉上眼

睛。

我大概能猜出幾分了，卻還是在聽到煙花升空的聲音時，興奮得漲紅了臉。不止是一個，陸陸續(xù)續(xù)的，好多煙花綻放在夜空中，仲夏夜的天空。我睜大了眼睛，生怕錯過哪怕一個精彩的瞬間。直到全部煙花放完，夜空重歸靜謐。祁顏自那邊走來，微笑著等我說話。

“這真的是……太美了!”我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表達內心的激動和喜悅，說了一句便卡住了。祁顏依舊是笑，看了看遠方，說道：“本來是想像電視里那樣擺出‘夏夜兩個字的，但是錢不夠……上次你送我這個燈籠，你說你很喜歡煙花，所以……喜歡嗎?”

“嗯，我很喜歡?！?/p>

“是么，那就好!夏夜，其實我想說的是——”

“什么?”

“夏夜，我喜歡你?！?/p>

吶，祁顏。說“喜歡我”的你，我馬上就要見到了

九

也不過幾小時的車程，短暫得……當我走下車時，還沒有做好任何見面的準備。又有點懊惱，怎么以前就不下定決心，不然早就見到了吧?忐忑不安地走進大學校門，問東問西終于來到了祁顏的班級門口。這時卻開始有點退卻了。

夕聆握著我的手。然后是鼓起勇氣的詢問，然后是得到肯定答復的心安，然后是即將見面的窒息，然后是……

祁顏。

完完整整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熟悉的臉孔有微微的詫異，轉而是如從前般的微笑。

“本來我還有點驚訝，想是誰找我呢，原來是……”

“是什么是呀，你這家伙走就是半年，連個音訊都沒有，你知不知道夏夜有多難過啊!”夕聆搶在我前面開口，滿是替我的不平。我說不出話，就那么一直一直地看著祁顏。我連做夢都想見到的祁顏，真真切切地在這里。

吶，祁顏。我已經(jīng)不需要用這種方式與你說話了，你就站在我面前，隨便我說多少都抵不過。

十

“怎么還像以前似的，一緊張就什么也說不出?”祁顏側著臉看我?！澳阋病瓫]怎么變?！蔽业穆曇粜〉每赡苤挥形米勇牭靡?。夕聆很善解人意地走開幾步，而我卻幾近沉默。我想問很多很多，為什么不主動聯(lián)系我、信收到?jīng)]、大學過得怎么樣，以及……關于那場煙花雨的……

想得太多反而不知怎么開口。祁顏見我不說，倒是自己回答了。

“以前給你寫過信的，收到?jīng)]?我給了你一個電話號碼，寢室的，不過后來搬了地方，你打過去也就找不到我了。你寫的信，我收到了一封，你呀，地址寫得那么模糊!啊，不會是寫了很多封吧?抱歉那段時間忙著辦理各種事務，也就沒回信。你會來找我，倒真是沒想到……”

原來祁顏都知道。

“那你為什么都不找我?我的電話你總知道啊!”我突然開口?！鞍?這個……一開始比較忙，后來就……”

就因為這個?心一點點下沉，又說不出話了。

“夏夜……抱歉，因為上次你都拒絕我了，所以我以為……”

上次?哦，煙花雨的那次。

“我當時慌了……就、就……因為要高考了，那個……我……”我嘩嘩落下淚來。

“好了，不哭。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對，老是害你慌神……”

死寂——

“夏夜，你說的沒錯，你要高考了?！?/p>

“嗯，我知道?！?/p>

“所以，現(xiàn)在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嗎?”

“嗯，我知道?！?/p>

“那就這樣吧。你也該回去了，不然要耽誤學習了?！?/p>

“嗯，我知道?！?/p>

一直到祁顏送我們上了車，我還只能重復著同樣的話。夕聆難得正經(jīng)，不笑也不鬧。上車前祁顏傾斜著身體，輕輕地說，“夏夜，你能來找我，我很高興，你也考來這個大學好嗎?我知道你以前想去更遠的地方，所以一直沒這么問你。你考慮一下吧?”

十一

“祁顏最后說什么啦?神神秘秘的樣子?！毕︸鲇只謴偷皆瓉淼臉幼樱瑴愡^來追問。

“他……讓我考他那所大學……”

“不過——就你那數(shù)學水平，不要說更遠的地方啦，就是那也很難上得了啊!”夕聆搖頭晃腦地說。

“喂!有你這樣的朋友嗎!”

“好啦，不要生氣嘛!要不以后我?guī)湍阊a習吧，你態(tài)度好點的話，我會考慮和你一起報那的!”

“我又沒有決定……”

“口是心非的絕佳代表啊，夏夜?！毕︸龉首髡?jīng)地說，“不過，我始終沒有想明白，他在夢里對你說了什么。”

“你還在想那個夢?唔，我覺得他一定是想說，‘我送你的煙花只能點亮一個夏天，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下去……”我細細地想。

“然后祁顏在另一頭等你，是吧?”夕聆嘻嘻笑著接話。

吶，祁顏。你要等我，等不用這么和你說話，等我重新給你我真正的答復。

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