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者的盟友

王國華

十多年前,某縣城一些政府官員結(jié)拜為兄弟,被媒體披露后,鬧得沸沸揚揚。其實這種情況并不鮮見,很多地方上的所謂基層干部,至今都是這親戚套著那親戚,關(guān)系網(wǎng)錯綜復(fù)雜。結(jié)拜弟兄的那些人當(dāng)然不是因趣味相投走到一起的,而是職位相近,利益相通,都懷著一榮俱榮的期待,絕沒有一損俱損的準備。他們?nèi)糇x到曾國藩等人的故事,一定以為是天方夜譚。

1855年,湘軍統(tǒng)帥曾國藩遭到太平軍的重創(chuàng),連失武昌和九江,退居南昌,逼得曾國藩要自殺。其好友,也是他的幕僚劉蓉極力勸阻,救了他一命。在這最困苦的時候,郭嵩燾亦遠道趕來安慰他。三個人詩酒唱和,談天說地,暫時緩解了曾國藩的焦慮。為了報答兩人,曾國藩告訴手下,劉、郭跟自己如同一個人,大營里的錢糧他們可以隨便支取,無需匯報。劉蓉和郭嵩燾也真奇怪,幾個月間未曾支取一文錢。

或問,劉、郭莫非是欲擒故縱,為追求更大利益才這么做的?官場上這樣的把戲不是沒有發(fā)生過。但劉、郭例外。誰都知道,在政界混,最大利益莫過于提拔升職了。而劉、郭二人和曾國藩也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只為曾國藩效力,不求保薦。雖然你曾國藩一言九鼎,但不能推薦我們做官。不是我們不愿當(dāng)官,別人推薦可以,你曾國藩不行。曾國藩欣然應(yīng)允了。此后數(shù)年間,劉蓉、郭嵩燾先后官至巡撫,也算一方大員,真的跟曾國藩沒一點關(guān)系。相反,李鴻章當(dāng)江蘇巡撫的時候,想把郭嵩燾調(diào)到自己手下掌管錢糧,曾國藩還去信說了郭嵩燾一堆毛病,希望李鴻章注意。

分析一下劉、郭的心理,不愿接受曾國藩的保薦,理由大概有三:其一,相信自己的實力,靠自己的真本事不愁加官進爵,何勞曾國藩出手?其二,擔(dān)心彼此的友誼變質(zhì),朋友就是朋友,不夾帶任何雜質(zhì),我們跟你走得近,是心有靈犀,不是攀附你。其三,三人過于潔身自好,重名聲勝過生命。寧可矯枉過正地回避,也不授人以柄,讓人恥笑。后來有人如此評價曾和郭:“曾國藩中了圣人的毒,郭嵩燾中了曾國藩的毒”。一句話,他們互相理解,內(nèi)心深處都有著堅強的信念:不拿公器許人。他們真心相信、崇拜圣人之道,而不是嘴上喊幾聲為人民服務(wù)就完事。

1874年,隱居在長沙的郭嵩燾忽然接到皇帝的起用詔書,命他進京就職。他在途經(jīng)南京的時候,特意到曾國藩的祠堂去祭拜。在那里,郭嵩燾悲從中來,哭得一塌糊涂。此時曾國藩已經(jīng)去世兩年,郭嵩燾一定是產(chǎn)生了知音難覓的巨大孤獨。理想主義者之間的情誼,永遠是蠅營狗茍的利益糾結(jié)者們難以想象的。

(楊興文摘自《華商報》

2009年7月3日圖/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