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豆豆
從沃爾瑪結(jié)賬出來,天天已經(jīng)放學(xué)。我接了他上車,從后排座位上取了一瓶剛買的蒙牛果粒濃遞給他。他不接,表情憂郁地說:“媽媽,光頭的爸爸和媽媽離婚了?!?/p>
光頭是他同桌。我將酸奶放在扶手箱上,點(diǎn)火,輕輕“哦”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他問我,“媽媽,他是不是很可憐啊?”
我啟動車子,順口道,“嗯,光頭很可憐?!?/p>
從停車場駛出來。他像是想了很久下很大決心才問我:“媽媽,你會不會和爸爸離婚?”
我搖搖頭,笑著說,“不會的,兒子放心吧?!?/p>
但他不放心,接著問我,“如果有一天要離呢?那你要我嗎?”
看他表情那么認(rèn)真,我只好說,“天天想跟誰啊?”他拉著我扶方向盤的胳膊說,“我當(dāng)然要跟媽媽啊?!?/p>
我心中一陣暖流經(jīng)過,用手撫摸他的小腦袋,疼愛地說,“天天,媽媽會帶著你的,不會讓你被后媽折磨?!甭牭竭@話,他才高興起來,主動要果粒濃。
吃到一半,他像想起什么大事一樣,“媽媽,我跟你過,那我可以帶一個(gè)人嗎?”
拐過路口,突然覺得這孩子蠻可愛,今天突然這么認(rèn)真起來,“好啊,允許你帶一個(gè)人。那你想帶誰呢?”
他想都沒想就說,“我喜歡帶著奶奶?!?/p>
遇到紅燈,我故作考慮狀,然后說,“好,我同意你帶著奶奶?!?/p>
他開心地笑了,酸奶流到嘴角,然后說,“把公公也帶上吧,他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他要跟著奶奶才行?!?/p>
我裝作又想想,“好吧,你把公公和奶奶都帶上?!彼犞吲d,將一盒果粒濃吃得很干凈。到樓下停車,他又說,“媽媽,我還想要帶一個(gè)人?!?/p>
我關(guān)車門,“不能再帶了,帶不下了。”不管他失望的表情,徑自從后排拿超市的環(huán)保袋,想不出還有哪個(gè)人可以讓他帶。
我左手提袋子,右手牽他,他卻不走,扭著身子道,“媽媽,求你了,帶著他吧!”
袋子很重,一家人一周的牛奶都在里面,我有點(diǎn)不耐煩了,“好吧好吧,那你還想帶誰呢?”
“帶上爸爸吧,他就一個(gè)人了,好可憐啊!”他說。
“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周圍鄰居投來奇怪眼光看我,我管不了那些,只覺得兒子太可愛啦?!皟鹤?把爸爸一起帶上,那還叫什么離婚啊?”
天天卻不笑,著急地要求我答應(yīng)他帶上他爸。
等電梯時(shí),我笑著說,“好!媽媽同意你帶上奶奶、公公,還有爸爸,咱們就一起過?!?/p>
他這次是徹徹底底放心了,主動牽我的手,說:“媽媽,我喜歡我們在一起!”
兒子的這句話,讓我突然想起他的外婆——我的母親,她曾說過“我喜歡我們在一起”。那時(shí)我6歲,除夕前父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從外地往家趕,怕錯(cuò)過了過年。一家人趕到縣城車站時(shí)最后一班車還是開走了。大家又冷又累,準(zhǔn)備找旅館投宿??梢煌硪?2塊錢。母親摸摸口袋有點(diǎn)猶豫,父親將手一揮,“不住了?!彼麄儙е液徒憬阌肿呋剀囌?母親說,“那邊有一個(gè)攤點(diǎn)在賣餛飩,不如去吃個(gè)飽,也好暖和暖和身子。”
父親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一疊錢給母親,說,“你們?nèi)グ?我不餓?!?/p>
餛飩?cè)X一碗,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各吃了兩大碗鮮肉餛飩,那餛飩真是人間美味,至今難忘。
后來父母將大衣脫下來鋪在長椅上,給我們鋪了一個(gè)舒服的床,我和姐姐靠在父母的大腿邊睡著了。那一覺睡得很香。后來我們長大了,聚在一起時(shí),我和姐姐總會提到那一晚。我和姐姐都說,“那一晚真的很美妙很幸福啊!”先是美味滾熱的餛飩,然后是那香甜的一覺。爸媽聽我們這樣說只是微微笑一下。
可是,有一次,母親說漏嘴了,她說,“那一晚幸福嗎?可我怎么記得很冷呢?!?/p>
原來那一晚他們都沒睡,將外套和大衣脫下來給我們當(dāng)床褥,尤其是父親還沒吃餛飩。最后,母親說,“很冷。不過,我喜歡我們在一起?!?/p>
喜歡我們在一起,就是不論遇到什么險(xiǎn)阻艱難,都會共同面對,不離不棄,一起將日子踏踏實(shí)實(shí)地過下去。
(白蹄烏摘自《家人》
2009年第7期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