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梅　寒

1916年，郭沫若還在日本岡山一所高等?？茖W(xué)校讀書。8月的一天，前往東京圣路加醫(yī)院替朋友拿X光片的郭沫若第一次遇見那個叫佐藤富子的日本姑娘。那時，朋友剛剛?cè)ナ?，郭沫若還處在極度的痛苦之中。

一周后，郭沫若收到從東京寄來的X光片，還有一封英文長信。信里，姑娘用基督教徒的博愛精神安慰郭沫若。在揮筆給她的回信中，郭沫若大膽地表達(dá)了自己對她的愛情。她也喜歡上了郭沫若那些熱烈奔放的情書。在此后的4個月時間里，他們連續(xù)通信40多次。他熱烈地叫她安娜，她溫柔地叫他哥哥。

1916年12月的一天，郭沫若再次出現(xiàn)在東京圣路醫(yī)院里，那一次，他大膽地向安娜求婚并要求她辭掉醫(yī)院的工作與自己住在一起。安娜沒有立即答復(fù)郭沫若，卻把那件事告訴了自己的父親。誰料此事一出口，就遭到父親及家人的強(qiáng)烈反對。

安娜最終選擇了愛情，與家人決裂。正如她在寫給郭沫若的信中說的那樣：“我把父親丟了，母親丟了，國家也丟了……這是怎樣悲慘的戀愛，怎樣悲慘的緣分喲！”在郭沫若離開東京不久后，安娜就辭掉了醫(yī)院的工作與他住到了一起。那一年，郭沫若24歲，安娜21歲。

在一間窄小的屋子里，他們開始了自己的新生活。那時，他們的生活開支只能靠郭沫若的留學(xué)官費來支付，每個月也就三十多塊錢，其拮據(jù)程度可想而知。有了愛情的滋潤，有了安娜的悉心照料，那一段時間，郭沫若詩情蓬勃，曾寫下一首又一首熱情洋溢的詩歌，那些詩歌，后來都收入他的詩集中。

他們在日本過了4年貧窮卻幸福的日子。1921年春，郭沫若回國，參加了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yùn)動，那是他們相守4年以來第一次分別。1923年，安娜隨郭沫若來到中國，卻由于經(jīng)濟(jì)拮據(jù)，語言不通等種種原因，不到一年時間，她又匆匆返回日本。直到1928年，他們?nèi)以俅位氐饺毡荆谝黄鸲冗^了較為安定的10年生活。

1937年夏天，“七七”抗戰(zhàn)爆發(fā)。經(jīng)過十幾天的苦慮和秘密籌劃，郭沫若決定回國。但這時全家離開日本已不可能，他只能只身出走。7月25日清晨，郭沫若早早起床，在安娜額上輕輕吻了一下，作為訣別之禮。幾天之后，日本政府當(dāng)局接到諜報，立即將安娜拘留，對她進(jìn)行了十來天的毒打與拷問。半個月后，渾身傷痛的安娜回到家，一個人勇敢地挑起全家生活的重?fù)?dān)。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安娜獨自維持她和5個兒女的生計。為了生活，她不得不像一個小商人一樣跑單幫，做生意，四處叫賣。她不間斷地做著“下人”的活。又因為他們那段跨國婚姻，安娜曾不止一次受到日本右翼分子的迫害，他們逼迫她讓她的孩子們加入日本國籍，一次次的毒打威脅，安娜都不為所動。她堅信自己總有與愛人團(tuán)聚的那一天。

然而那一天，卻離她越來越遙遠(yuǎn)。兩國的交戰(zhàn)使他們長期處于隔絕狀態(tài)，彼此都沒消息。安娜不停地通過朋友打聽，但最終卻等到一個讓她差點兒暈倒的消息：郭沫若結(jié)婚了。想來中國問個確切，可嘆那時她連一張船票的錢也拿不出了。那時，她和孩子們的生活極度窘迫，穿破爛的衣服，天天食不果腹。那樣的日子持續(xù)到1945年抗日戰(zhàn)爭結(jié)束，她終于等到了郭沫若的消息。卻不是她期盼已久的福音，那次，郭沫若托朋友捎給安娜一封信并數(shù)百美元。信中，他向她介紹了自己在國內(nèi)的情況，他已在國內(nèi)成家并育有四個子女。

安娜與郭沫若的再度相見，已是分別11年后。幾經(jīng)周折，他們才于1948年在香港匆匆見了一面。卻是物是人非，兩兩相對，除了傷感，竟至無言。這次見面后，安娜回到大連，與被中央安排在這里工作的兒子生活在一起，兩個人就很少聯(lián)系。直到1978年春，郭沫若病危。安娜以85歲高齡去北京探望，但僅僅待了片刻就出來。六十幾載滄桑歲月走過，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愛人已無話可談。這是郭沫若和安娜最后一次見面。1978年6月12日，郭沫若在北京逝世，享年86歲。1994年8月，安娜在上海病逝，享年101歲。

有人說和安娜相遇、相知、相愛是郭沫若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轉(zhuǎn)折點之一，它讓郭沫若走出人生的絕望和陰影，再次獲得新生。和安娜在一起的時期，也是他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高峰期。這個時期奠定了他成為詩人、文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文字學(xué)家和考古學(xué)家的堅實地位。正如他自己曾經(jīng)對她說的那樣，她是他生命里的圣母瑪利亞，是他永遠(yuǎn)的維納斯。毫無疑問，那一段刻骨銘心的異國情緣，曾是他們生命中最美麗的花朵，卻還是在殘酷的歲月中無奈地凋零。

（紫荊花摘自“梅寒的博客”

圖/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