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谷土地流轉“第一拍”流產始末

周　萍

“這些策劃者和拍賣公司抓住機會進行炒作，土地流轉第一拍的稱呼名不符實?！?/p>

土地流轉是2008年人們談論的熱點話題之一。2008年年底前，北京市平谷區(qū)的“土地流轉第一拍”引起了社會各方的極大關注。平谷區(qū)大興莊鎮(zhèn)良莊子村黨支部書記張玉旺，希望通過拍賣的形式，流轉自己1999年租賃的村集體所有的“淘金谷歡樂農家”土地承包經營權。

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研究員黨國英指出，中國農村的土地流轉從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確立以后就開始了，全國現在大概有5％至20％的耕地都處在流轉狀態(tài)。事實上，在京郊農村，不少區(qū)縣鄉(xiāng)村都試行了不同形式的土地流轉，已有不少農民嘗到了土地流轉的甜頭。

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鼓勵農民通過流轉土地承包經營權，提高土地價值，獲得應有的收益。2008年12月30日公布的中共北京市委《關于率先形成城鄉(xiāng)經濟社會發(fā)展一體化新格局的意見》也提出，2009年在區(qū)縣普遍建立農戶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信息平臺，“盡快研究制定促進農戶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的支持政策”，據悉，相關細則將不日出臺。

號稱土地流轉“第一拍”

平谷的土地流轉經常會提到“十七屆三中全會”，這也是此次土地流轉拍賣事件中，出現頻率很高的一個詞匯。

關于平谷土地拍賣的第一篇報道，是2008年10月24日刊登在《環(huán)球游報》上的一篇文章《三中全會中國農村土地流轉第一拍即將響槌》，報道稱這次拍賣是“中國農村土地改革的破冰之拍。這一拍，標志著中國9億農民開始城鄉(xiāng)一體化；這一拍，標志著世界數量最多的農民真正擁有支配土地財富的權力；這一拍，9億農民的土地財富將被釋放”。

對此說法，黨國英認為，“在土地流轉問題上，十七屆三中全會沒有新的提法，只是在土地流轉方式問題上，在轉包、出租、互換、轉讓的基礎上，多卜個股份合作?！彼f，這次三中全會，只是進一步明確了以前的提法。拍賣、招投標、公開協(xié)商，只不過是達成交易的一種方式而已。早已有之，并不新鮮。

既然允許土地流轉不是新政，拍賣也不是形式創(chuàng)新，為什么“淘金谷”土地流轉還會引發(fā)關注呢?

“很多人都想在土地使用性質上突破，”黨國英說，“耕地是不值錢的，但是改變它的使用性質，開發(fā)房地產或者旅游項目，它就可能變得很值錢?！秉h國，英分析，競拍人得到土地，鉆政策空子，改變土地的使用性質以此謀利，“這都是有可能的”。而且這次流轉拍賣的土地一開始號稱上萬畝，“交易額大，有些人眼紅了”。

“萬畝山場”面積有爭議

2008年11月19日和21日，張玉旺兩次召開村民代表大會。在11月25日的采訪中，張玉旺說，開會的目的是要把承包期限湊滿55年，但是，他給記者看的按滿手印的簽名書上寫的卻是“平谷良莊子村村民代表關于同意‘淘金谷土地流轉的簽名”。

平谷區(qū)一直負責此次土地流轉的大學生“村官”柏贏出具了很多材料，其中包括：《關于黃松峪鄉(xiāng)塔洼三隊整建制搬遷到大興莊鎮(zhèn)良莊子村的會議紀要》、《關于開發(fā)金塔仙谷自然風景旅游區(qū)的立項申請》、《關于開發(fā)建設金塔仙谷自然風景旅游區(qū)的批復》、《特種行業(yè)經營申請登記表》、《關于制定淘金谷門票價格的通知》。

從這些文件中，可以理出“淘金谷”的由來。1996年，黃松峪鄉(xiāng)塔洼三隊整體搬遷到良莊子村，搬遷后留下的房屋、山場等被打包成整體進行旅游開發(fā)。這個新開發(fā)的風景區(qū)最初的名字叫“金塔仙谷”，后來改名為“淘金谷”。

《關于開發(fā)建設金塔仙谷自然風景旅游區(qū)的批復》在所有文件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提到了“淘金谷”的面積，第二條“擬建內容及規(guī)模”中規(guī)定：“旅游區(qū)總面積控制在8.48平方公里內(約合12000畝)，其中第一期開發(fā)4平方公里?！边@就是所謂“萬畝山場”的由來。

而1999年張玉旺與良莊子村村委會簽訂的合同，成了問題的關鍵。這份《租賃歡樂農家旅游區(qū)合同》中關于租賃對象的描述，只有短短的一行：“愿將歡樂農家旅游區(qū)(包括房屋等固定資產、山場、水電等基礎設施)租賃給乙方經營?！焙贤嘘P于“歡樂農家旅游區(qū)”的面積，只字未提?！皻g樂農家旅游區(qū)”四周邊界如何劃定，也沒有約定。

在12月2日平谷區(qū)政府召開的情況通報會上，介紹“淘金谷”土地的使用性質共有兩種：4352.7畝林地和45.2畝集體建設用地，而在林地當中，又有防護林3672畝和經濟林(果園)680.7畝?！疤越鸸取钡膶嶋H面積是4397.9畝，其中3672畝防護林按現有法律不得流轉，剩下的680.7畝果園和45.2畝集體建設用地共計725.9畝可以流轉；“淘金谷”的承包人有三人，張玉旺是其中一個主要的承包人，無權流轉其他二人承包的部分；張玉旺的權屬證明不全，需要補辦林權證和集體建設用地使用權證。兩證至少需要30天的公示期，12月28日的拍賣因此推遲。

對于這兩種性質土地的流轉問題，目前的法律法規(guī)是如何規(guī)定的呢?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防護林是公益林，不能流轉?！逼焦葏^(qū)林業(yè)局局長張永富說。中國農村政策研究中心專家說，如果張玉旺經營農家樂使用的民房，在村民搬遷以后，沒有變更土地使用性質，還是宅基地的話，按現有的法律規(guī)定，也是不能拍賣的。國土資源部土地利用司的一位官員表示，十七屆三中全會鼓勵農民通過流轉提高土地價值，獲得應有的收益。但目前新的土地流轉的實施細則正在討論制定中，因此無法對“淘金谷”土地流轉拍賣的事情發(fā)表評論。不過她強調，在新的實施細則出臺之前，一切按原有的法律法規(guī)辦理。

質疑“第一拍”屬成功策劃

負責此次拍賣的藝海拍賣行總經理徐應德向記者透露，目前申請“林權證”材料正在遞交給平谷區(qū)林業(yè)局，而已經遞交申請材料的“土地使用權”，還未收到區(qū)國土局正式公示文件，即使開始公示，也還需要30天的公示期。對此，徐應德稱，兩證俱全后，還需要和政府坐下來商談拍賣事項，所以延期。

原定于12月28日舉行的“土地流轉第一拍”是藝海拍賣行最大的生意，在其網站上，標的是“北京平谷塔洼村(淘金谷)承包權(山場面積約1萬畝及地上30個自然院落)，承包年限：2008年至2063年11月30日止(約55年)，標的參考起拍價：500萬元”。

記者從藝海公司的介紹中了解到，藝海公司只是一個拍賣過一些無形資產的小公司，這次打出“土地流轉第一拍”的大幅旗號，讓藝海公司的名氣一攢而起。而一直為藝海公司策劃此次拍賣宣傳的趙曉凱起到了關鍵作用，從10月下旬開始策劃在一些雜志上發(fā)表了帶有“土地流轉第一拍”字眼的報道，隨后引發(fā)了媒體的競相報道，而在各家媒體報道后，都會收到趙曉凱自稱“土地流轉策

劃入”的短信。

對此，一些業(yè)內人士發(fā)出質疑，認為所謂的“土地流轉第一拍”純屬炒作，“十七屆三中全會以后，農村土地流轉問題確實是一個重大的社會熱點，不但農民關心，全社會都很關心?！币晃粡氖铝?0年農村工作報道的業(yè)內人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這些策劃者和拍賣公司抓住機會進行炒作，土地流轉第一拍的稱呼名不符實?！?/p>

社會上質疑的聲音并沒有影響徐應德，他表示，的確需要通過宣傳提高我們公司的知名度，但并非簡單的炒作。

而此次媒體對平谷土地的報道也很蹊蹺，10月24日，先是一個旅游類雜志《環(huán)球游報》發(fā)表了第一篇相關報道：《三中全會中國農村土地流轉第一拍即將響槌》。

10月23日，新華網轉載了這則消息，題目是“平谷萬畝山地欲拍賣”。為什么時間上比《環(huán)球游報》還早一天?趙曉凱說，雜志出版前，文章就已經放在網站上了。

10月26日，由趙曉凱等人擔任CEO的“中國土地流轉網”開通，上面可以看到關于此次拍賣的最新消息。

11月15日，在趙曉凱的“邀請”下，張玉旺出現在鳳凰衛(wèi)視《一虎一席談》節(jié)目中。

11月17日，《新京報》發(fā)表了《土地流轉第一拍惹爭議》的報道。

11月19日和21日，張玉旺兩次召開村民代表大會，先解決“村民中存在的爭議”。最后村民代表按下了鮮紅的手印。

11月27日，“18位農民代表簽名啦!”成為“土地流轉第一拍”的廣告上了北京公交車車體。在新聞報道中，趙曉凱常常就是消息來源，而記者們的消息渠道則都來自于他，此后，他經常自稱是“第一拍”的著名策劃人。

土地流轉法律規(guī)定

第四十八條發(fā)包方將農村土地發(fā)包給本集體經濟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承包，應當事先經本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村民會議三分之二以上成員或者三分之二以上村民代表的同意，并報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批準。

由本集體經濟組織以外的單位或者個人承包的，應當對承包方的資信情況和經營能力進行審查后，再簽訂承包合同。

第四十九條通過招標、拍賣、公開協(xié)商等方式承包農村土地，經依法登記取得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或者林權證等證書的，其土地承包經營權可以依法采取轉讓、出租、入股、抵押或者其他方式流轉。

——《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村土地承包法》(2002年8月29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九次會議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