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飛
下雪了,很大。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雪,畢竟是南方。
她給他打電話,嘴角邊帶著笑,什么時候回來,回來看雪啊,好美,好美。他說,好。
雪已經下了四天,沒停,屋外白茫茫一片,地上、屋頂、遠處的大山上,全是,足有半尺。她走出屋,雪便沒了腳,軟軟的,發(fā)出吱吱的響聲。天空中鋪天蓋地大片大片的雪輕飄飄往下落。晶瑩的六角晶體在她的頭頂、肩上駐足,她抬了頭,往他回家的方向看,山的那邊,重巒疊嶂,白雪皚皚,星星點點的幾盞燈點綴在山腳下,在那個天寒地凍的世界里,顯得那么的溫暖,那也是等待歸家的燈吧。
早上,他打來電話,說好不容易買到了回家的車票,現在已經在車上了,天冷,又下了雪,車開得挺慢,不過,快了,翻過咱門前的那座大山就到家了。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跑到躺在病榻上的母親跟前,媽,他今天晚上就到家了。
母親咳嗽了兩聲,堅持著爬起來,媳婦,你去找點水回來,這么冷的天,讓三娃洗把熱水臉。她應承著,安撫好母親躺下,挑著木筒出了門。
她有些愁,到哪兒去找水呢?大雪下了這么多天,有水的地方全都結冰了,燒飯煮菜都已成困難。哎,只有這么辦了,她一邊想一邊返身回了屋,找了錘子、斧子,直奔一里外的老井。
回來的時候,她已成雪人,木筒里,是一擔清亮的井水。
夜暗了下來,大雪沒停的意思。她算了算。他應該到家了,可是,山間的那條公路上,沒一盞車燈。她打他電話,電話始終關機。她出屋,又進屋,又出屋,可依然見不到他的身影。
屋里又傳出幾聲咳嗽,她趕緊拍了拍身上的積雪返回屋內。母親已經生病多日,大冷的天。只有整日躺在被窩里。媽,他怎么還沒回來?焦急清晰地刻在她略顯蒼老的臉上,不過二十七八的姑娘,卻像三十七八的婦人,沒辦法,丈夫在外打工,自己整天忙里忙外,守著這間破舊的瓦房照顧著體弱多病的母親,連孩子都沒敢要。
這么大的雪,可能封山封路了,也不知道他平不平安,哎,這該死的雪,怎么下這么大!母親有些憤慨。媽,我要去接他!她堅定地說。
她披了棉衣,金了件給他織的毛衣就出了門。雪,還在大片大片地下,她突然覺得。下雪真的不美。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順著山間那條蜿蜒的公路一直往前走。公路上,寂寥無聲,一個人也沒有,她聽得到她心跳的聲音,還有腳踏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音。大雪依舊無情地下,偶爾有樹枝被壓斷的聲音。
突然,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在移動,心里便一驚,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誰呀?那人似乎聽出了她的聲音,大聲地回,是我!
是他,是他,她激動地往前奔。他笑,她也咯咯地笑,你看你,都成那個啥,圣誕老人了。他說,大雪封了路,他怕她和媽擔心,就走了回來,他還說,他已經掙夠了起新房的錢,還有,他要她給他生個兒子。
兩個雪人相擁著,一邊走一邊說。
家門,一個老人佝僂著背,把著門框不停向外張望,屋里已經生起了炭火,鍋里,熱騰騰的水正不停地往外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