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fā)水云間（長篇連載三）

葉雪松

11

鐘躍民又一次來到水云間服裝公司，來到女浴室后面的夾墻進行勘驗。

這間女浴室后面的墻十分光滑，距地面約四米高，有一扇百葉窗。窗外的右側(cè)豎著一根白鐵蒸汽管。管子離地面三米處裝有一只閘閥。離地面約兩米處有一根橫著的蒸汽管。據(jù)劉江波說，李向東是攀住豎著的那根蒸汽管扒窗戶偷看。鐘躍民經(jīng)過實地試驗，按照李向東的身高，雙腳踩在橫著的蒸汽管上，無論如何，雙手都夠不到左邊的窗口，更不用說將臉貼在窗戶上去偷看了。這顯然是編造的！還有一點，這件事發(fā)生在十一月下旬，天氣很冷了，浴室開放時，蒸汽管肯定有蒸汽通過，白鐵管一定很燙，李向東根本無法用手往上爬。但是，據(jù)司爐工宋奇文說，因為當(dāng)時大多數(shù)工人已經(jīng)洗完澡了，他已停止輸汽，管道也開始冷卻，不會特別燙。即使如此，李向東怎么也夠不到百葉窗！這樣看來，劉江波、宋奇文的證詞有詐！鐘躍民決定先找這兩個人核實。

首先找的是劉江波。鐘躍民向他嚴肅地指出了他證詞的破綻。迫于無奈，他只好承認所謂“李向東偷看女浴室事件”是他編造的，并說了事件的真相。原來，他有一次在裁剪衣片時，邊操作邊與女工打情罵俏，電動刀剪偏了，將大身裁片足足裁短了四公分。出了這事，他隱瞞不報，交給了裁縫工。被李向東發(fā)現(xiàn)后，李向東建議按公司規(guī)定扣發(fā)劉江波三個月的獎金，并責(zé)令他寫檢查。由此，他懷恨在心，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伺機報復(fù)。正巧，那一天孟治找他，叫他趕快去看看有沒有人偷看女浴室。他就去了，果然看見李向東在那里修閘閥，便大叫起來……

“是孟治叫你去看的？”鐘躍民追問。

“對！”

“他怎么突然叫你去看有沒有人偷看女浴室呢？”

“我當(dāng)時也不清楚。見到李向東時，我明白了，他們也想報復(fù)李向東，拔掉他這個眼中釘！你不知道，我出了那么大的事故，致使一萬多件衣服當(dāng)次品都不能用了。但鄭經(jīng)理非要外銷。為此，李向東和他大干一場。后來，那批衣服由周娉娉代表公司直接同在跳舞時認識的外商簽訂了合同，衣服出口了。李向東得知后，向外貿(mào)部門進行了揭發(fā)。也正在這時，外商在抽樣時發(fā)現(xiàn)質(zhì)量不合格，提出退貨，要求賠償損失，結(jié)果賠了幾十萬美元?！?/p>

他停了一會，又說，“其實，那天周娉娉說李向東偷看她們洗澡，也是假的。事后我問她怎么看到的，她罵我是個傻瓜蛋，說他們早就想搞他了?！?/p>

“這些重要的情況，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講呢？”

“因為……因為我咽不下那口氣，我與周娉娉發(fā)生過關(guān)系……”

原來如此！這樣，如果是付雪梅殺害孟治，加害周娉娉就有原因了。所謂“李向東偷看女浴室事件”是與那次事故相聯(lián)系的。宋奇文的證詞也必然是假的！

“現(xiàn)在想起來，我真后悔，為了報一己之仇，竟把一個好人推下了火坑！我真渾！我……我還有一件事，不知該講不該講……”他不安地看著鐘躍民。

“有什么事盡管講！不講，我們也會搞清楚的。比如你編造的李向東偷看女工洗澡……”

“那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我講。孟治被害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那只煙頭，是我偷給付雪梅的……”

啊！又是付雪梅。“你為什么要偷？是怎么偷的？”

“不瞞你說，付雪梅嫁給李向東，我很嫉妒，我對她有那么一點意思。經(jīng)常在她面前吹噓自己偵探技巧如何高超，將來一定要當(dāng)個大偵探，以博得她的歡心。二月二十日上午，她出差之前，我又來到她家胡吹了一通。她不相信，便和我打賭，說我如果能偷到鄭經(jīng)理的一只煙頭，就讓我親她一下，并說一定有鄭經(jīng)理指紋的煙頭，才能證明是我偷的。我騎著車子奔到鄭經(jīng)理開會的地方，把他剛從嘴里扔下來的煙頭用鑷子撿了起來，趕回來送給了她。她當(dāng)時把煙頭扔到了墻角，親了我一下……”

原來是這樣。

緊接著，鐘躍民又找到了宋奇文。在無可辯駁的證據(jù)面前，他終于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天下班鈴剛響，我是封了大爐的。但當(dāng)時大爐的蒸氣壓還相當(dāng)高。所以我就把輸送蒸汽的總閥門開著，通向浴室的蒸汽管是很燙的……”

“那么為什么要提供假證詞呢？”鐘躍民追問。

“因為那天晚上我有事，所以就提前離公司，這是違反司爐工操作規(guī)程的。如被發(fā)現(xiàn)，不僅要扣三個月的獎金，甚至還要受到處分。誰知，就在那天晚上出了李向東偷看女工洗澡事件。第二天上班，孟治就誘導(dǎo)我故意說假話。上次我已跟你講了，我本來就對付雪梅要同李向東結(jié)婚有氣，正巧遇到了這樣的事，當(dāng)時我想：反正他是勞改犯，迫使付雪梅脫離他，這樣，我既可以擺脫目前的困境，又可以同付雪梅……”

真是卑鄙！鐘躍民心里罵。怪不得付雪梅要偷剪他的扣子對他進行報復(fù)呢！活該！

現(xiàn)在，所謂“李向東偷看女工洗澡”真相大白了，完全是一起蓄意誣陷事件！既然作為李向東的“資料室流氓殺人案”一根支柱的“偷看女工洗澡事件”是虛假的，那么，李向東的流氓殺人案也就動搖了，很可能也是栽贓陷害。鐘躍民決定去找周素君，不巧，公司了安排她探親去了，他只好去找尹紅證實了當(dāng)天孟治聽到了李向東對柳纖纖說的話。

第二天，偵察員們就原來柳纖纖的尸驗記錄和現(xiàn)場勘查筆錄再度結(jié)合現(xiàn)場實地進行了分析鑒定，結(jié)果證實李向東的陳述是完全真實的。而且，經(jīng)過鐵尺上的指紋重新鑒定，得出鐵尺上確有兩枚大拇指紋，一枚是進攻性，另一枚是防守性的。而進攻性的拇指，正是孟治的，防御性的則是李向東的！

至此，李向東流氓殺人案真相大了，這是一起蓄意誣陷案！真正的流氓殺人犯是孟治！

此案一清，給孟治被殺一案帶來了亮光，把一根根雜亂紛紜的線頭給連接上了。付雪梅成了唯一的重大嫌疑犯！她是感到有冤無處可申的情況下，對孟治有利害關(guān)系的人進行報復(fù)！下一步就要看李陳她們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和小韓的指紋檢驗結(jié)論了。

12

可惜，小韓對指紋的檢驗毫無進展。鐘躍民對此感到奇怪，但怎么也找不出任何破綻，確確實實是一枚彎曲指紋。這個問題不解決，即使其他問題解決了，還不能最后認定付雪梅為兇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鐘躍民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時，李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回來了。

“快談?wù)勄闆r吧。”鐘躍民給她倒了杯水。

“先說第一個問題，”李陳把帽子往桌上一放，就說開了，“經(jīng)過多方查證，二月二十日下午付雪梅出差是乘船，而不是火車。她當(dāng)天下午根本就沒有離開本市，是第二天早上走的。她中學(xué)時的同學(xué)在車站見到過她。

“第二，我們了解到，她在市醫(yī)院護士班旁聽過三個月的課。”

“第三，聽她鄰居講，她曾給李向東買過一件銀灰色風(fēng)衣。由于李向東當(dāng)天晚上就被捕了，就未穿過。顏色同看門老頭講的一致現(xiàn)在這件風(fēng)衣不知哪去了?！?/p>

“第四，關(guān)于她與劉江波的關(guān)系……”

“這個情況我們已經(jīng)搞清楚了。還有什么情況嗎？”

“還有，我們剛才回來時，沒有找到你，就找到了付雪梅家，準備再摸摸情況，可是鐵將軍把門，鄰居說她下午就出去了……”

嗯？這倒是一個新情況。是不是她覺察到偵查她而逃跑了？或又是報復(fù)……突然，電話鈴聲驟想。鐘躍民急忙抓起電話一聽，是市水云間公司看門老頭打來的，說鄭經(jīng)理死了！這真是晴天霹靂，一下子把鐘躍民打蔫了：“出發(fā)，立即趕到服裝公司！”

趕到那里，已經(jīng)是夜里十二點了?？撮T老頭急火火地敘說著事情的經(jīng)過：“今晚鄭經(jīng)理在公司里值班，從晚上七點進公司就一直在與我下棋，直到十一點二十分才回到值班室，準備睡覺。哪知就在他回到值班室不久，我就聽到了‘啊的一聲慘叫，隨即就見鄭經(jīng)理雙手捂臉，搖搖晃晃地跑出了公司門。我急忙套上褲子，邊喊邊追了出去，但不見了人影。我正在四處張望，好像有人落水。等我跑過去一看，只見水里還直冒泡兒。我想可能是鄭經(jīng)理慌不擇路，不慎落水。準備向你們報告。可正當(dāng)我轉(zhuǎn)身之際，忽然從我身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冒出一個黑影，直向河西頭跑去。看那樣子，不像是鄭經(jīng)理。我連忙返進公司里，到值班室一看，就見地上、門旁有血，就抓起電話……”

哦？這倒怪了。依看門老頭說來，鄭棟是被什么打傷，然后不慎落水的?！澳憧辞辶?，當(dāng)時捂臉跑出去的是鄭經(jīng)理？”

“這我看得清楚。因為我當(dāng)時正要到門口關(guān)燈。再說，鄭經(jīng)理和我下了幾個小時的棋，他穿的是那件西裝。只是臉沒看清?！?/p>

“回到值班室后有多長時間你聽到慘叫的？”

“也就是十分鐘吧?！?/p>

“那‘啊的一聲慘叫是鄭經(jīng)理的聲音嗎？”

“像是他的聲音，只是嗓門有點尖。”

鐘躍民點了點頭：“那么，從你身邊不遠的地方突然躥出來的那個黑影，你肯定不是鄭經(jīng)理？”

“肯定不是。因為那個黑影比鄭經(jīng)理高一些，像是個年輕人。 ”

聽完老頭的話，鐘躍民想：鄭棟回值班室睡覺，十幾分鐘后慘叫，聲音有點尖，捂臉跑出門外，還有“咚”的一聲水響，樹下躥出黑影……通過如此關(guān)聯(lián)，鐘躍民忽然覺得心頭一亮，他對大家說：“分頭行動吧?！闭f完，他回到了值班室。

值班室設(shè)在公司總部大樓底層靠大門走廊的后面一間，后窗緊鄰護城河。河沿與墻根僅能側(cè)身走過一個人。河沿是用石頭壘砌的，坡較陡。值班室的門是敞開的，門上有很多噴濺的血跡，地面及后窗處也有血。后窗是關(guān)著的。沿著鄭棟跑的路線查看，只見在出值班室的五、六步之內(nèi)有血跡，從那里直到水響處，有鄭棟和看門老頭兒的腳印，而鄭棟的腳印的前部的印記較淺。

在黑影躥出的地方有一排腳印，這腳印，鐘躍民好像在哪兒見到過。除此之外，沒再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打撈鄭棟尸體的小組在水響處沒有撈到尸體，卻撈到了一塊大石頭。他們正準備順?biāo)掠未驌疲娷S民制止了他們：“不用在這兒打撈了，尸體不在這兒，在值班室后窗的水里?！?/p>

打撈組經(jīng)過半個小時的打撈，果然在離值班室小后窗三米處的地方打撈到一具尸體，正是鄭棟。但西裝和鞋子不在了。尸體渾身血污一片，胸前、胸側(cè)連刺三刀，面部、眼睛血肉模糊，肚子上的傷口奇異而長大。鐘躍民用手輕輕一撥刀口。原來是兇手殺完人后，直接把匕首送進了鄭棟的肚子里。作案手段極其殘忍，簡直令人發(fā)指！

小劉望著尸體說：“現(xiàn)在情況清楚了，兇手是穿著鄭棟身上剝下來的衣服和鞋子跑出去的，以至于看門老頭誤認為是鄭棟。然后兇手又故意把石頭扔到水里，造成不慎落水的假象。不過，”他把臉轉(zhuǎn)向鐘躍民,“你是怎么判斷出尸體會在這兒？”

“這很簡單。你看這兒，”鐘躍民指著門的背面和門下面以及后窗處的血跡說：“從這兩攤血跡可以看出，鄭棟是在進門順手關(guān)門時，突然被刺倒下的，這樣，門一定被關(guān)上了。鄭棟頭部如果受重傷，雙手捂臉，怎么開門？而且門里門外都有血跡，而在離值班室五、六步之外就沒有；一個頭部受了重傷的人，怎么出了門傷就好了呢？還有，既然鄭棟是倒在門旁邊，后窗外又哪來的血跡呢？所以鐘躍民判斷：鄭棟根本就沒有‘走出值日室的門，尸體應(yīng)該在這！”

“這倒是?！崩铌惤由蟻恚骸斑@就是說，兇手是事先躲在值班室的門后面，當(dāng)鄭棟打開門轉(zhuǎn)身順手關(guān)門時，兇手猛地刺向他的前胸，側(cè)胸，臉部，然后剝下他的外衣和鞋子，急速將尸體從后窗滾向河里，而后就裝著受傷的樣子跑出去。由于兇手穿的是鄭棟的衣服，加上天黑，事情發(fā)生得突然，看門老頭不易看出這個替身。那人又裝成突然被打傷臉部，暈頭轉(zhuǎn)向掉進河里，尸體又找不到，歹徒又沒個影。是這樣嗎？”

鐘躍民吸著煙，不時地點頭：“‘啊的一聲慘叫后，人就跑出來了，這么短的時間，要完全殺人、剝下和穿上衣鞋，處理尸體，怎么也來不及呀？”

“說得對！但這一聲‘啊的慘叫并不是鄭棟發(fā)出的，而是兇手作完案，模仿鄭棟的聲音，自己喊出來的。根據(jù)是：一是尸體胸前被刺一刀，接著是胸側(cè)……這說明兇手是躲在門后，二是開門時，正好捂住鄭棟的嘴，使他沒喊出來；三是看門老頭說聲音有點尖，他耳朵不好，能聽出尖聲，說明喊聲肯定是女人發(fā)出的！”

“那么，兇手到底是誰？”李陳又接上來。

“當(dāng)然是那個穿著鄭棟的外衣和鞋子跑出去的人?？墒强撮T老頭說他在河邊正要轉(zhuǎn)身時，卻又躥出一個黑影，而且也不像是穿鄭棟衣服的那個人，這究竟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是共同犯罪，還是……”

“這很清楚，”小劉從尸體旁站起來說，“真正的兇手朝河里扔過石頭后穿過馬路逃跑了，而從樹下躥出的那個黑影則是另一個人，他是為了掩護兇手而引火燒身的！”

“對！”鐘躍民十分贊賞，“走，都回去休息?！?/p>

“怎么，不追捕兇手了？”李陳問。

“我想，早上上班時，兇手和那個黑影會去找我們的?！?/p>

“這……”大家面面相覷，帶著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上了車。

鐘躍民拉住小劉：“勞駕，請你跟我辛苦一趟，找打字員尹紅?，F(xiàn)在該是揭開案件背后陰謀的時候了。”

13

剛才還喧鬧的夜，此時變得死一般的平靜，腳步聲中，鐘躍民聽到了與此不大協(xié)調(diào)的一種較為清脆的腳步聲。小劉扯著鐘躍民站住了：“后面有人跟蹤……”

“你放心，肯定不是來暗害我們的。也許是來找我們的。等這個人一會兒吧?！辩娷S民點了支煙。

一會兒，那黑影開始移動了，向鐘躍民他們緩緩走來，一直走到鐘躍民面前，頭也沒抬一下，鐘躍民看清了，來人正是尹紅！

“你都看到了，鄭棟也死了，你該全說出來了吧？”鐘躍民邊對她說邊輕輕按下了口袋里的微型錄音機。

“是……是的，我……說。”她抽泣起來了。

原來，她也是一個受害者，曾多次被鄭棟和孟治奸污?！拔铱梢钥隙?，殺害柳纖纖的流氓惡棍就是孟治。有一天，我親眼看到孟治在資料室里對柳纖纖……”

“那你為何不向有關(guān)部門反映？經(jīng)理知道么？”

“我曾向公司黨委書記反映過，可他根本不相信，還叫我不要對任何人講?；貋砗?，我又向鄭經(jīng)理說了……”忽然，她的語氣變得極為激動，“可就在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室里被……被這兩個惡棍輪奸了……”

鐘躍民倒吸了一口氣：“那你為什么不向公安機關(guān)告發(fā)？”

“告發(fā)？我斗不過權(quán)勢！我不敢??！我母親去世早，父親癱瘓在床，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全靠我一個人工作。我一告發(fā)，他們就會解雇我。我不能啊……從那以后，我就成了那兩個惡棍發(fā)泄獸欲的工具……”

鐘躍民身子猛地抽動了一下：“你肯定柳纖纖是孟治殺的，有根據(jù)嗎？”

“有。就在柳纖纖被害的前天上午，我看見鄭棟、孟治和周娉娉在經(jīng)理辦公室里關(guān)門談了半天。我給經(jīng)理送材料時，在門外聽鄭經(jīng)理說：‘這事由孟治去干，借李的手，越快越好……當(dāng)時我沒留心去想。直到柳纖纖被害后，我才想到這一點。還有，柳纖纖被害的當(dāng)天早上，她把我拉到一個僻靜處，告訴我，說她已懷孕四個多月了，并交給我一個揉皺的紙條，說這是她昨晚值班，被迫去陪孟治睡覺時，無意中從他的口袋里掉下來的……”

“那張紙條現(xiàn)在你身上嗎？”

“以前我一直藏在家里。今晚聽到警車開到公司，我猜想可能是鄭棟出事了，就一直帶在身上，給你?！?/p>

鐘躍民接過紙條，放在電筒光下一照，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張紙條上不僅寫有外商向鄭棟和孟治一伙行賄的秘密，而且還叫他們提供“有關(guān)資料”。

“提供有關(guān)資料？”

一看到這句話，鐘躍民猛然想起了最近發(fā)生的一起重大泄密案。據(jù)報告說：作案者可能是與外商有企業(yè)往來的我市一個企業(yè)的黨員干部?？磥恚壳斑@個案子可能與那個泄密案有關(guān)！這個案子的復(fù)雜背景可能就在這里，也是他們要殺害柳纖纖的原因所在！

“我還聽柳纖纖說：那批出口衣服被退和賠款，完全是鄭棟一伙串通外商，一手策劃造成的。他們故意將那批不能用的衣服裝入正品內(nèi)包裝出公司，并由周娉娉蒙騙有關(guān)部門放行，然后通知外商搞一個抽樣檢驗，要求賠款，而外商則從賠款中提取五十萬元現(xiàn)金支付給他們作為報酬。由于李向東阻礙了他們的犯罪活動，所以……”

一伙窮兇極惡的賣國賊！鐘躍民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心情：“對于如此嚴重的犯罪，你為什么不僅不報告，反而在李向東多次提到這些事時，竟矢口否認呢？”

“我……我本來想作證的?？墒牵驮诹w纖被害的當(dāng)晚，鄭棟就找到了我，威脅說，‘如果你敢吐出一個字，承認一句話，柳纖纖就是你的下場！我……我對不起付雪梅、李向東……”

14

辦公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

“周娉娉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現(xiàn)在開始審訊嗎？”李陳問道。

“先等一下?！辩娷S民坐下來了。鐘躍民看到桌子上擺著指紋鑒定報告，猛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只顧忙，竟把這個重要的證據(jù)給忘了?！苯又驁蟾嫔蠏吡艘谎?，“付雪梅”三字赫然入目！

“付雪梅？她左手小指不是彎曲的??！”鐘躍民驚詫地望著小韓。

“對！正因為如此，才害得我干了兩個通宵。”小韓似乎怨氣未消。

“那你是怎么檢驗出來的呢？”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啊。在查對了一千多個‘彎曲人指紋，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指紋與此相同時，我想，把‘彎曲人當(dāng)作唯一的依據(jù)是不是有點片面性呢？于是，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做實驗。直到今天凌晨，我才發(fā)現(xiàn)了疑問。人的手掌活動，食指是主動指，壓痕寬，小指是從動指，壓痕淺。我自己無數(shù)遍的實驗結(jié)果是，小指痕只有食指痕的二分之一寬。這與孟治手臂上的指紋痕跡不符。我又到解剖室，用左手按手相痕的部位模仿犯罪的動作。哦！這和人們的常規(guī)動作正好相反，當(dāng)我再一次用右手模擬實驗時，就與留在孟治手臂上的指紋正好相符。原來認為彎曲的左手小指，正好是右手的食指。經(jīng)與付雪梅的指紋一對照，完全一致。真叫人怎么也想不到！”

“嘿！真有你的！”鐘躍民興奮地捶了他一拳，“這樣一來，整個案子就鐵證……”

“鐘隊，有人前來自首?！敝蛋鄦T的報告打斷了鐘躍民的話。

“帶進來，”鐘躍民整了整衣服。

進來的人是宋奇文！

他進來就說道：“我犯了殺人罪，來自首的。孟治和鄭棟都是我殺的……”

“是嗎？”鐘躍民故意把這兩個字音拖得很長，“你恐怕不是來自首的，本意是為贖回你對付雪梅的罪，想以此來保護真正的兇手——付雪梅！”

“我……”

“你什么？”鐘躍民猛擊桌子，“你要是早有這份心，不作那個假的證明，把李向東推下火坑，付雪梅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還是交待你昨夜在公司河邊的樹下干什么吧！”

“是我殺死了孟治，鄭棟……”他頭上出汗了，但還在堅持。真是可悲可恨！

“宋奇文！我警告你，再不交待你昨夜的活動，我就要以你作偽證先拘留你！”

“你拘留吧。最好是判刑、槍斃！這樣我才能得到一點安慰?！闭f著，流下了眼淚。

“先把他帶下去！”鐘躍民對小劉說。

這個宋奇文，真看不透，對付雪梅竟埋藏著如此真摯的愛！對自己的一時過錯，竟以這種方式來懺悔！

“鐘隊，你當(dāng)時怎么知道那個黑影就是宋奇文，而且知道他會來呢？”小劉不太理解。

鐘躍民略帶責(zé)備的眼神看了他一下：“你怎么糊涂起來了？那棵松樹下的腳印不就告訴我們了嗎？你想想看，宋奇文畢竟心地誠實、善良，又深深地愛著付雪梅，那次作了偽證，給被推下火坑的李向東加了一把柴，他能不悔恨？既然如此，他當(dāng)然要用行動來彌補。所以，孟治被殺后，他會猜到是付雪梅所為。到處留心她，找機會補救。那天晚上的行動就是一個步驟，以便造成鄭棟是他殺的假象，從而達到保護付雪梅的目的。既然這樣，他能不來自首嗎？”

“這倒是的?！崩铌慄c點頭，“不過，你在當(dāng)時的幾分鐘就斷定兇手是付雪梅，而且肯定她會來自首，根據(jù)是什么？”

“第一個問題已無須解釋，因為現(xiàn)場就已說明了。至于第二個問題嘛，也不難解，但要分兩步講。首先，付雪梅把她認為該殺的人都殺了，該報的仇也報了，她應(yīng)該來投案自首。但是，她畢竟是人，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她認為李向東已必死無疑，也就無所牽掛，但孩子卻牽動了她的心，從而使她產(chǎn)生了求生的渴望。所以采取種種方法，偽裝現(xiàn)場。第二，可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了宋奇文為她引火燒身，并代她投案時，她心里對他的恨全消了，巨大的感情潛流迸發(fā)了，她能忍心嗎？而且，她畢竟是善良之人，與宋奇文又有過一段美好的愛情。所以，我當(dāng)時就斷定，宋奇文肯定會來自首，宋奇文一來，付雪梅必來無疑。 ”

鐘躍民剛說到這兒，值班室又報告說：“又有一個人來投案自首。”

“好，帶進來?！敝蛋鄦T走后，鐘躍民對大家說，“這次來的應(yīng)該是真正的兇手！”

來者正是付雪梅！

鐘躍民看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會來的，坐下吧?！辩娷S民指了一下旁邊的椅子，就站起來在屋內(nèi)踱步。鐘躍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激動的心情也使鐘躍民無法再看下去了，借此來平靜一下心情。

“孟治和鄭棟都是我一個人殺死的?，F(xiàn)在，我從頭交代……”

在鐘躍民的背后，響起了她輕輕的聲音，鐘躍民為之一怔，不由得停止了腳步：“我們都掌握了。不僅如此，我們也知道你會來投案自首的，所以，才沒有去抓你?！?/p>

鐘躍民轉(zhuǎn)過身子：“由于你的暴行，而把你自己送上了斷頭臺！本來，你和李向東都是受害者，理應(yīng)得到保護。但是，你被一時的現(xiàn)象所迷惑不相信大多數(shù)人，不相信法律，變成了瘋狂的、變態(tài)性的復(fù)仇者，從而鑄下了今天的大錯！這完全是咎由自??！我還要告訴你：李向東流氓殺人案已徹底查清，是一起冤案，昨天晚上，就在你殘忍地殺死了鄭棟的時候，他被無罪釋放了！他正在到處找你……一個從槍口下走了出來，一個卻走到槍口下！你……”鐘躍民說不下去了。

“哇……”付雪梅失聲嚎哭起來，一下子從椅子上栽到了地上，昏了過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