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抉擇

曹麗娟

山窮水盡，兩家父親做了聰明的選擇

謝天雨是保定某機關(guān)的處級干部。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溫柔賢惠的妻子張燕昭是企業(yè)的管理人員，剛剛上小學(xué)二年級的8歲兒子謝東聰明可愛，健康活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是一個令旁人羨慕的幸福之家。然而，2007年春天，他們安寧祥和的生活被突然的災(zāi)難擊中了。

那天，謝天雨突然接到兒子學(xué)校的電話，剛剛開學(xué)的兒子突然暈倒，被緊急送往市第二醫(yī)院。他立刻匆匆趕到醫(yī)院，只見躺在急診室里的謝東面色蒼白，呼吸急促。經(jīng)過醫(yī)生的血液檢查，發(fā)現(xiàn)孩子已是“尿毒癥晚期”!這揪心的診斷如一座大山一樣壓向了謝天雨夫婦。

夫妻倆幾乎不敢相信一向健康的兒子怎么會得這個病，可是，嚴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所有的眼淚和祈求都是徒勞，只有面對現(xiàn)實。夫妻倆托關(guān)系把謝東轉(zhuǎn)進北京301醫(yī)院，一邊接受透析一面等待換腎。

謝東的親人們輪番到醫(yī)院驗血。父親謝天雨與兒子根本就不是一個血型，母親張燕昭的配型也不相符，孩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也都爭先恐后地要捐腎，可不是血型不合，就是有慢性疾病，都不適宜捐腎。幾位老人急得直掉眼淚。手術(shù)只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所有的希望都在等待匹配腎源的出現(xiàn)，但謝東的身體能否支持到那一天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由于在北京的花銷太大，一時又無法做手術(shù)，謝天雨和妻子商量，只好先把兒子又帶回了保定，一邊做著透析，一邊繼續(xù)尋找腎源。

2007年底，醫(yī)院的透析室里又轉(zhuǎn)來了一位10歲的女孩宋小雪。也是在一年前被查出得了尿毒癥，已經(jīng)透析了一年多。和謝家一樣，小雪的親人也都愿意給小雪捐腎，但是配型結(jié)果卻是令人失望。

一個偶然的機遇，將這兩個家庭拉到了一起。在此之前，兩家人的配型全都送到北京301醫(yī)院進行匹配檢測，一個驚人的結(jié)果傳來：小雪父親的配型與謝東的竟然很相符，而謝天雨與宋小雪的也神奇地有四個點位重合。兩位父親如果能交叉互換一下，給對方的孩子捐腎，將是一個可以稱為“絕配”的選擇。雙方都能得到最好的手術(shù)效果。

經(jīng)過溝通，兩家人的意見達成了一致：由謝天雨捐腎給宋小雪，宋小雪的爸爸宋偉捐腎給謝東。

手術(shù)的日期定在第二年春天。

驚天發(fā)現(xiàn)，兒子不是自己親骨肉

就在謝天雨準備為救兒子而捐腎的時候，一個晴天霹靂讓他如墜深淵：謝東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事情的起因竟然是一則偶然發(fā)現(xiàn)的短信息。那天中午，張燕昭去醫(yī)院給兒子送飯，匆忙中，手機落在了家里。突然，短信鈴聲響了起來。謝天雨以為是宋小雪的父母商量手術(shù)的事情，所以順手拿起了手機。

“昭，東東怎么樣了?對不起，兒子病了我身為親生父親卻幫不了忙，心中萬分愧疚，我將盡所能幫助兒子度過危難……”謝天雨愣了，難道是有人在搞惡作劇騷擾?可誰會在如此的困境之下開這種玩笑呢?謝天雨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半晌后他按照號碼顯示撥打過去，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謝天雨只說打錯了，就掛掉了，但是那個號碼卻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一定要搞清真相!作為男人，他不能被人任意欺騙和愚弄!他先是委托移動公司的朋友查到了對方的名字，那個男人叫曾逶迤，這個名字讓謝天雨驀然想起，這是妻子的一位老同學(xué)的名字，現(xiàn)在是一所大學(xué)的教授。他們還見過幾次面，而回想起他的面容，兒子謝東竟然與他真有幾分相像。

于是，妻子回家后，他將手機短信拿給了妻子：“請你解釋清楚是怎么回事!”

張燕昭看到那則短信，臉色驟然大變，她慌亂地望了一眼丈夫，然后又迅速低下頭想掩飾什么，妻子那極端不自然的反應(yīng)讓謝天雨全部看在眼里。

“他叫曾逶迤，你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你怎么不認識?”

張燕昭看到丈夫那一臉怒容，知道自己再隱瞞下去已是徒勞，她流著愧疚的眼淚低著頭承認了一切。

十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不久的張燕昭和謝天雨舉行了婚禮。兩人相親相愛，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后來，兩人的新鮮勁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退了，還不時發(fā)生一些爭吵。

在一次同學(xué)婚禮上，張燕昭邂逅大學(xué)同學(xué)曾逶迤，這個從前追求過她的傻小子，如今已是大學(xué)副教授，還出版過幾本專著，事業(yè)有成的他，至今還是鉆石王老五。

曾逶迤開始邀請她品咖啡，隨后是帶她到歌舞廳里唱歌、跳舞。曾逶迤嫻熟的舞步讓她心潮澎湃，當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略帶勁道地握住她的纖纖玉手時，她的心弦禁不住被他撥動了。幾天下來，她的心已經(jīng)完全被曾逶迤俘虜了。終于在一個晚上，兩人突破了男女之間的界限……

這以后，張燕昭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不敢確定孩子究竟是誰的。就在她準備去醫(yī)院墮胎時，丈夫卻堅決反對，原來謝天雨盼子已久。他們結(jié)婚三年，張燕昭總是不能懷孕，這期間，夫妻倆沒少求醫(yī)問藥?，F(xiàn)在張燕昭終于有了妊娠反應(yīng)，謝天雨如獲至寶，讓她在家好好休息，還專門雇請了保姆。

張燕昭拗不過丈夫，同時也有一絲僥幸心理，就沒有打胎。經(jīng)過十月懷胎，孩子順利出生了。謝東聰明可愛，夫妻倆很稱心，但是，張燕昭漸漸感覺不妙了，謝東的面容幾乎找不到一點丈夫的影子，卻酷似曾逶迤，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然而，這個秘密太危險了，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只有一個人獨自把恐懼藏在心里。

如果不是孩子得了尿毒癥，也許這個秘密永遠不會被揭開。兩個月前，謝東在無法找到相匹配的腎源時，救子心切的張燕昭想到了曾逶迤。他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也許他的腎可以救兒子一命。她就找到曾逶迤，說事已至此，為了救兒子，只能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希望曾逶迤去醫(yī)院為兒子做配型檢驗。

曾逶迤聽到這個消息也大吃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八年前的一段情事還留下了一個小生命。

“說什么都沒有用了，趕緊想辦法救孩子吧，也許只有你可以救他了!”張燕昭含淚的訴說打動了曾逶迤，他當即表示，如果經(jīng)過DNA檢測，謝東真的是自己的兒子，他將毫不猶豫地捐腎救子。于是，曾逶迤把自己的頭發(fā)和張燕昭偷偷取來的兒子的頭發(fā)一起送到醫(yī)院檢測，結(jié)果他們父子的幾率是99.999％。

可是張燕昭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個壞消息卻兜頭砸來，曾逶迤因為最近經(jīng)常疲乏無力，日漸消瘦，被查出患糖尿病二期，身體條件已經(jīng)不具備捐腎的能力!

謝天雨聽到妻子的敘述，無異于遭受晴天霹靂，巨大的恥辱讓他幾乎無法站立，從小到大，他為了盡到父親的責任，洗衣做飯，含辛茹苦，這個小小的生命里，熔鑄了他無限的父愛，然而，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被他視為生命、辛辛苦苦養(yǎng)育了八年的兒子竟然是妻子偷情所生!

張燕昭雙膝跪地，滿臉是淚，

抱住了丈夫的雙腿哭道：“我對不起你，現(xiàn)在說什么也無法表達對你的愧疚，你看在孩子生命垂危的份上，先救他一命，然后你怎么處置我我都接受!”怒不可遏的謝天雨一腳把妻子踢翻在地，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jīng)_出家門……

大愛無言，受傷的父愛依然深沉

腎移植的手術(shù)日期漸漸臨近了，但是，謝天雨已經(jīng)走了一個星期了，依然沒有出現(xiàn)。張燕昭的心里卻經(jīng)受著火一般的煎熬，她知道丈夫無法原諒自己，但是，兒子的手術(shù)迫在眉睫，丈夫如果在這個時候抽身而去，兒子的唯一希望行將破滅。

為了救兒子，張燕昭打電話到所有謝天雨的親戚朋友那里，都沒有丈夫的下落；撥打丈夫的手機，丈夫始終都不肯接。這期間，她只有不停地發(fā)短信。

“孩子一直在期盼你。他問，爸爸怎么還不來?是不是病了?爸爸一定會來救我的，因為我是爸爸最喜歡的寶貝。我還要快快長大，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后孝順爸爸?！?/p>

她不知道丈夫能不能看到短信，但是，她依然一遍一遍地發(fā)著。

孩子的病情危在旦夕，不能再拖延。宋小雪和父親住進了北京301醫(yī)院，張燕昭也把兒子送進了醫(yī)院。一切只等謝天雨的到來，施行交叉換腎?？蛇t遲看不到謝天雨的人影。張燕昭只能說，丈夫工作上還有點事情沒有交代完，讓大家不要著急。她的內(nèi)心仍懷著一絲期盼，希望丈夫能夠從天而降。

張燕昭眼看著丈夫遲遲沒有出現(xiàn)，心漸漸涼了下來，如果丈夫再不來，就不能給宋小雪捐腎，而小雪的父親很可能也不會給謝東捐，怎么辦?無奈之下，她向宋小雪的媽媽哭訴了家中的變故。

小雪的父母這才知道謝天雨爽約的內(nèi)幕，經(jīng)過慎重思考，宋偉說出了一番讓所有人感動的話：“我理解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苦衷。但是我作為謝東的唯一腎源，為了救孩子，不管他能否為我的女兒捐腎，我依然要給謝東捐腎?！?/p>

張燕昭猛然給宋偉跪下了，宋偉夫妻倆連忙攙扶起她來，張燕昭與小雪的母親擁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在醫(yī)院的安排下，宋偉和謝東已經(jīng)做好了手術(shù)前的準備，單等第二天的手術(shù)了。恰在此時，面容憔悴的謝天雨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他說：“對不起大家了，我有點公事耽誤了，現(xiàn)在我來給孩子捐腎?！?/p>

所有的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謝天雨也同樣長舒了一口氣，離開的這段日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煉獄一般的日日夜夜，自己是怎樣走過來的。

當他離家后，并沒有走遠，而是來到了距離保定一百多公里的白石山，他在山頂徘徊。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他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恥辱的男人，自己被可恥的妻子蒙騙了八年!他真想永遠不回家，永遠不再見到那個背叛自己的女人，不要見到那個被自己寵愛了八年，如今已成為陌生人的孩子。妻子的短信不斷發(fā)來，字字都是泣血的呼喚，但他看了卻十分麻木。

他在山頂徘徊了許久，心情漸漸平復(fù)下來，接著找了一個清凈的旅館住下。他要認真考慮今后的打算。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放棄即將進行的捐腎計劃?！拔覒{什么要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捐腎?況且還是妻子與野男人的孽情所生?”第二步是和妻子離婚，并通過法庭向張燕昭索要巨額賠償，讓她賠償自己被愚弄的八年光陰，討回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

然而，夜深人靜之時，卻是謝東哭著無助地張開手臂伸向他?！鞍职?，救救我……”兒子的掙扎每天都像鐵錘一樣重重地撞擊他的胸膛，讓他的良心顫抖。在夢中，他常常聽見兒子懾人心魄的哭聲……從此，他幾乎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謝東那憔悴的面容。到此時他才明白，不管自己有多少怨恨，可這個孩子是自己養(yǎng)育了八年的兒子，孩子和他已經(jīng)日日夜夜生活了八年，已經(jīng)融入了自己的血液，他們已經(jīng)成為了一體，他根本放不下。

就在此時，他在和朋友的電話聯(lián)系中，得知雖然自己玩失蹤，但宋偉依然愿意捐腎給謝東。那樣的高尚情懷，令他慚愧萬分。

于是，他回來了。

因為他的到來，原本準備好的手術(shù)方案繼續(xù)執(zhí)行。

那一天，兩對父子同時進入301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經(jīng)過將近四個小時的緊張手術(shù)，兩個鮮活的腎臟從兩位父親的體內(nèi)先后移植進了兩個孩子的體內(nèi)。手術(shù)極為成功。

謝天雨恢復(fù)知覺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兒子怎樣了?”宋偉的第一句話是：“我女兒有救了吧?”

十天后，謝天雨在護士的攙扶下，緩緩走進兒子的病房。

“孩子，痛嗎?”

“不痛!爸爸，你痛嗎?”

“我也不痛!寶貝你要堅強啊?！?/p>

“爸爸，謝謝你!也謝謝宋叔叔，你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爸爸，你和媽媽為了我操碎了心，我長大后一定好好孝敬你們!”

謝東猛然撲到爸爸的懷里，父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

謝天雨的心中感到是那樣的溫暖，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在一邊的張燕昭也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此后，張燕昭每天給丈夫和兒子做可口的飯菜，她寸步不離開丈夫和兒子，每天夜不能寐地陪在丈夫和兒子床前。父子倆的身體恢復(fù)很快，可張燕昭卻變得十分憔悴。

躺在病床上，謝天雨常常會打開此前妻子發(fā)給他的那些深情的短信，那些泣血的呼喚，如今強烈地震撼著他的心：“天雨，我那時好年輕，還不懂得真愛，一時出軌。可是，我們已經(jīng)共同生活了八年，八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有多少歡娛，多少溫馨，蒼天為證，我是真心愛你的!請你看在我們八年的共同歲月上，原諒我的過錯?！?/p>

“我找了你許多地方，我已經(jīng)三天不眠，現(xiàn)在是跪在地上給你發(fā)著信息。我知道，我即便去死也無法改變你對我的仇恨，但是我還是要說，如果能讓我用生命的代價來抹去那段歧路，來換取你的原諒，換取孩子的新生，我都會去做?！?/p>

妻子已經(jīng)用八年的恩愛說明了一切。

他情不自禁地撫摩了一下妻子的頭發(fā)，說：“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這不經(jīng)意的動作，讓張燕昭的眼睛濕潤了。

夫妻間的隔閡終于冰雪消融了。

經(jīng)歷了這場風雨，如今，這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謝天雨寬大的懷抱里，常常左右擁著妻子和孩子，這一刻，他感到人生是那樣的幸福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