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紅靜
摘要:從中國古典文化的原初意義上來說,人類的“精神”參天地萬物而在“此在”中實現(xiàn)超越,進而產(chǎn)生文明。這個“文明”指的是本源上親近自然,實現(xiàn)人類與萬物的相互交接與親密無間的融合,從而達到精神上的高峰體驗,人類的物質(zhì)財富有節(jié)奏地、適量地增長。精神的精神性存在也是一種“此在”,它在它的存在中與它四周的存在發(fā)生交涉,并在存在中對自身的特質(zhì)與狀態(tài)進行領(lǐng)會,決定著自己的生存。是其所是并如其所是,它揭示自己,并把自己交由我們?nèi)コ了?。精神為“游”?/p>
關(guān)鍵詞:精神;精神的本質(zhì);精神的可行性
一、“精神”的含義
精,從米從青。青是形聲字,表示顏色的丹(后演變?yōu)樵?為形,生(后演變?yōu)?為聲,青的本意指東方色,即指藍色或深綠色。精乃形聲字,米為形,青為聲,本意指選擇米粒。
神,從示從申。示在篆文中是會意字,由二和下部的三豎組成。二表示天地,三豎表示日月星,合起來表示通過觀察天上星辰圖像,來考察和獲知人世間的變化。示的本意是讓人了解某種現(xiàn)象、事實或信息。神,形聲字,示為形,申為聲,本意指傳說中的天神,也泛指天神和地祗。
“精”與“神”組合成詞的“精神”最早見諸于《莊子》:“精神四達并流,無所不及,上際于天,下蟠于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帝?!?《莊子·刻意》)。《逍遙游》則展現(xiàn)了水擊三千、扶搖直上、御風(fēng)而行的無拘無束的精神狀態(tài)——精神乃流動的,游動的,賦物成形,隨風(fēng)而化,“精神生于道”(《莊子·知北游》),“精神,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列子·天瑞》);“精神”又具有內(nèi)在自持性、堅固性與含蓄性,成了一種高妙的行而上存在:“其受命也如響,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至精,其孰能與于此?!?《周易·系辭上》),“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遇行?!?‘莊子·逍遙游》);在外在敞開性與內(nèi)在自持性的“精神”之間,尚且存在著二者的結(jié)合狀態(tài),即“精合”(精神與外物相應(yīng)合):“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yīng),不事而自然,謂之性。”(荀子·正名)。
二、精神的本質(zhì)與本源
海德格爾指出了本質(zhì)與本源的意義:“一個事物從何而來,通過什么它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某個東西如其所是地是什么,我們稱之為它的本質(zhì)。某個東西的本源就是它的本質(zhì)之源?!?/p>
毫無疑問,從米從青、從示從申(電)的“精神”只能來源于大自然的變幻莫測,上有日月星辰風(fēng)雨雷電,下有五谷豐登四時的色彩紛呈,參天地而化育人生,澡雪精神,通過眼耳鼻口舌,通過神經(jīng)脈沖而抵達大腦中樞這一物質(zhì)載體。而精神的本源,即其“如其所是”,則有必要進行深入剖析。
從“精神”的含義看來,這一古老的詞語中隱現(xiàn)著飛揚靈動的“世界”與雄渾沉著的“大地”意象。因而,精神的生生不息、化育萬物乃成為可能,從而“是其所是”并且“如其所是”。那么,是否可以說,精神的本質(zhì)在于“游”與“自持”,即在其敞開的世界性與返歸和凝守的大地性?
在古老的中華典籍里,可以看出精神的自成體系性。精神的精神性使其在本源上親近萬物生靈,在本質(zhì)上則處于“游”的自由狀態(tài)(“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莊子·逍遙游》;“游心乎德之和”《莊子·德充符》;“游心于淡,和氣于漠”《莊子·應(yīng)帝王》;“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這是一種通天徹地、玲瓏剔透的自由,一種活潑潑的超脫,即“一種心靈的審美”,故其四際八荒無所不至,開天辟地無所不能,聚散離合不拘形法,交通于“世界”;但是它并不是如此這般脫離出去,而是牢牢攀系于其“大地性”之上,以一種宏闊遼遠的深層內(nèi)蘊把持住其寧定的單樸,在頭腦中掀起重重風(fēng)暴,大開大閡之際收聲養(yǎng)氣?!熬瘛本褪峭庥^于自然而自成其心靈智慧體系的大地與世界。
三、精神被援引的可行性
精神的動力在哪里?精神有一個“世界”,在“大地”與“世界”的對抗中精神實現(xiàn)了其澄明無礙。那么,精神可以招致風(fēng)聚云起的動力在哪里?雅克?莫諾《偶然性與必然性》講述了這樣一段話:“如果在地球上出現(xiàn)了脊椎動物,并且開始了從兩棲類到爬行類、鳥類和哺乳類的奇妙的發(fā)展系列,這是因為最初有一條魚‘想要登陸進行探索,可是在陸地上卻又動彈不得。就是這一條魚由于行為發(fā)生改變,結(jié)果引起了選擇壓力,從而產(chǎn)生了四足動物強有力的肢體。”“想要”竟然具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它喚醒主體心靈深處的渴望與倔強,攀爬著如絲如縷的成功的希望,在這份幻想與憧憬的支持下,鯤終于變成鵬,絕云氣,負青天,水擊三千,扶搖萬里,脫胎換骨,美夢成真?!啊胍@然屬于主體內(nèi)在精神領(lǐng)域目的性的活動,這是一種意象,一種幻想,一種憧憬。這是一股發(fā)自有機體心靈深處的內(nèi)驅(qū)力,促使機體從內(nèi)部發(fā)生變化的原動力?!币驗椤跋胍保识仨毾胂竽窍胍獙崿F(xiàn)的結(jié)果具有無可辯駁的真理性與無以置疑的永恒性,從內(nèi)部突破的“文明”因此便具有了進取的力量與源源不斷的勇氣。
“精神”對于“文明”的意義正在于此。
四、結(jié)語:文學(xué)揭示精神本質(zhì)問題的思考
精神的精神性存在也是一種“此在”,它在它的存在中與它四周的存在發(fā)生交涉,并在存在中對自身的特質(zhì)與狀態(tài)進行領(lǐng)會,決定著自己的生存(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精神的精神性存在,無論是其本質(zhì)的游還是其本源性的凝守,都在世界性地——從“世界”方面來領(lǐng)會自己的存在。故而,時間的變化對精神的精神性影響僅僅在于,它通過不斷地向前“投射”而持續(xù)自己的本真意義。
精神對“時間”的領(lǐng)悟,與歷史無關(guān)。相反,隨著歷史變遷,精神的精神性存在經(jīng)由實利主義哲學(xué)而逾益物質(zhì)化時,它用精神大逃亡的方式從嚴防死守的現(xiàn)實社會里找到另一重心理體驗。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彼得堡幻影——詩文集》(Peterburg vision in verse and prose)講述了對于“另一個世界”的體驗:
最后,整個世界以及世上所有人,不論強弱,不論其住所是乞丐的棚子還是金碧輝煌的王宮,在這薄暮時分,都仿佛一個奇異的、施了魔法的幻影,一個夢,馬上會像蒸汽一樣消失、飄散到深藍的天空中似的。突然,一個奇怪的想法開始在我心中涌動。我哆嗦了一下,在那一刻,一種我還不曾體會過的強烈感覺涌了上來,突然沖起一股熱血,淹沒了我的心。在那一刻,我仿佛明白了此前只是在我心中悸動,卻沒有被完全理解的東西。我仿佛清晰地窺見了一個新的、一個全新的世界,它是我不熟悉的,只通過隱約的傳聞、通過某種神秘的符號得知的。我想,在那些珍貴的時刻,我真正的存在開始了。
精神的精神性存在在幻覺、夢、潛意識、瘋癲中保留著其完整形態(tài),如果說夢是未達成的愿望的替代性滿足,那么,世世代代遺留下來的集體無意識則提出了“精神烏托邦”的問題。正是那些表面上看起來已經(jīng)被這個社會所排斥的不切實際的幻想達成了人類在童年期就已經(jīng)期盼的某種幸福。陀思妥耶夫斯基對于“另一個世界”的神秘體驗,正是出自于精神世界對物質(zhì)世界的戲仿與挑戰(zhàn)。在這個奇異而陌生的世界里,精神脫下偽裝,自由地闡述存在者本身所感受的存在,或許,這些沒有形象的形象遠比現(xiàn)實世界里涅瓦河邊正在消失的景物更加真實。它的“真實”不在于它所展露與表述的情境的準確無誤,而是說,此時此刻,精神的精神性存在是其所是并如其所是,它揭示自己,并把自己交由我們?nèi)コ了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