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記憶

張傳剛

時間如流水般逝去，記憶也漸趨模糊，但那件事在腦海里卻越來越清晰。

那是我畢業(yè)后的第一年，剛剛走上工作崗位，因為學校領(lǐng)導的看重，我教初三畢業(yè)班的語文。初三年級是鄉(xiāng)村中學的重點年級，是全校的工作重點。評價一所初中的質(zhì)量，關(guān)鍵是看學校考取重點中學的學生數(shù)?？既∑胀ǜ咧械膶W生再多，也不如考取一名重點高中的名聲響。因此學校給初三年級教師的任務(wù)是：保尖子生，考重點，其他的學生可以任其發(fā)展，只要不犯太大的錯誤就行。所以在開學伊始，初三班的班主任就找到我，給我列出了幾個重點學生的名單，要我在上課的時候，多加照顧和關(guān)心，使他們優(yōu)中更優(yōu)，確保能考取重點。再說了，年終獎金和工作考評全系于此，更何況對于那些成績平平的同學，花費了力氣至多能考個普高，效果不明顯，不如把有限的精力用在尖子生身上，我欣然同意。由于剛接手，對于同學的名字不熟悉，面孔和名字有時對不上號。上課時也要借助座次表，即使如此，開始時還會叫錯姓名。然而也正是一次偶然叫錯了學生的姓名，卻給了我很大的震動，也使我改變了自己的教育觀念。

那天，在課堂上，我叫學生起來回答問題，按照常規(guī)，我基本上都是點那幾位“重點學生”。不料，這天卻出現(xiàn)了岔子，我本打算把一位優(yōu)生叫起來回答問題，但看錯了座次表的名單順序，竟把他的同桌紀某（據(jù)說是后進生）叫了起來，在他站起來后我才發(fā)現(xiàn)叫錯了，但又不能讓他立刻坐下來，就只好讓他回答試試。當時紀某在做些什么，我沒有在意，只是覺察到他回答問題時有些茫然，仿佛受到了驚嚇，吞吞吐吐，詞不達意，還引起了一些同學的竊笑。我心想：到底是后進生，下次絕不再讓后進生回答問題。自此以后，我上課不再叫紀某起來回答問題，更多的是叫他的同桌。有時我也能看到他舉起了手，手臂伸得很長，手舉得很高，注視著我，眼神中流露出某種渴望，但我的目光還是一掠而過。漸漸地他眼睛中的光彩消失了，也不再舉手了。

在學期快結(jié)束時的一次日記抽查中，恰好抽到了紀某的日記。在隨意的瀏覽中，我發(fā)現(xiàn)了他日記中的一段文字：今天語文課上，我正在做小動作，被語文老師發(fā)現(xiàn)了，他沒有懲罰我，而是叫我起來回答問題。這是自初二以來，老師第一次讓我回答問題，我很高興，老師并沒有放棄像我這樣的后進生，從今天起，我要努力學習，不再破罐子破摔了……讀著這些，我感到了震驚和恐慌，更多的是后悔，他們并不差，差的是缺乏老師的鼓勵和關(guān)心。是我在無意中給紀某以希望，又是在有意中毀掉了他的希望。那時已到期末，我想在下學期里一定給予他足夠的關(guān)心，上課多提問他。

但是，在第二學期開學時，我發(fā)現(xiàn)他的座位空了下來，打聽了才知道，他退學外出打工了。這成了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不過，我從此改變了我的觀點，也不再輕易相信別人關(guān)于后進生的論斷，面對學生，我知道應一視同仁。雖然這事過去了多年，但它一直縈繞在心頭，時時警醒著我：學生都不差，差的是老師的關(guān)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