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心
中秋
中秋之夜,再忙碌再現(xiàn)實的人也會抬頭看看月亮。月亮的確很圓,像圓規(guī)畫上去的,雖然只有一元錢硬幣大,卻能讓我自由地坐上一輛公共汽車,回到故鄉(xiāng)、童年、愛人身邊,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中秋夜,我一個人坐在車上,我孤獨,但不寂寞。
孤獨是因為我的肉身至今還沒有找到對手,不寂寞是因為我的靈魂每時每刻都在與他對話。
何必等待月圓,月亮每月一次才能成為太陽,而太陽每天都是圓月,尤其是落日的美,低垂,比月亮更高。
我們最后的圓滿是分離,或者說分離是我們最后的圓滿。
秋天的列車逐漸退去了綠色的風景。
態(tài)度
杜拉斯在中年時也寫過中國情人的故事,用的是憂郁、怨恨的情緒。
而老年時寫的這個情人,用的卻是感恩、開闊的心境。
同樣寫一個人,不同的年齡用的卻是不同的態(tài)度。
是時間打開了一個女人的狹窄,讓她超越了女性的弱點,直達人性的光輝。
生命中沒有偶然,感謝你遭遇的每一個人吧,他們組成了你必然的生命。愛你的人讓你學會了愛,傷害你的人讓你學會了更大的愛。
我懷著天使之心把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當成天使,即使他偶爾露出魔鬼的面目,我也不后悔我的付出,因為月光恰恰是為黑暗存在的。
冬日的陽光
冬日也不能阻止我的身體生長陽光般的聲音,盡管陽光像月光一樣白,像雪一樣白。
冬日的陽光像松弛的琴弦——
我躺在上面,用夢想彈奏大地緊張的色彩——
像雪一樣慵懶,一個毛孔一個毛孔地把自己葬進春天。
像海一樣低調,一個波浪一個波浪地融化生命中的鹽。
陽光燦爛,水壺灌滿。這樣的境界只有冬日的陽光才知曉。
只有冬日的陽光才是陽光。它像母親用紅松針親手織就的毛衣,溫和而微癢。
只有裹在這件毛衣下,我才不懷疑童話并成為它的一部分。
我才愿意變成雪花,不拒絕在冬天出生,也不懼怕在春天死亡。
細雨夢回
昨夜,我陪著雨失眠了一夜,用身體的藍止住了雨水的渴。月亮沒出來,即使出來也不會成為最大的一顆淚,比我在你面前更純凈。
我的額頭撞開你沉默的雷聲,我的傷疤像一道閃電為你驚現(xiàn)世界的開始——
沒有什么比兩個人的對泣更甜蜜而接近彼此,你的眼淚滴進我的眼睛里。細雨般長長的睫毛,再也擋不住粗暴的淚滴……
你會和我一樣朝著危險走去,或許只有在這危險中才藏著我們的幸福,亦如好戰(zhàn)的軍人對和平已感到厭倦,我們的靈魂渴望一場風暴,而在風暴的頂點總有一只鳥讓我們放心。
向我走來吧!因為我和你一樣是個充滿矛盾的人。而我不用仇恨和愛情,只用善良就看穿了世界的謎底。
我要尋找你,那是為了在我體內發(fā)現(xiàn)你自己,而舉起你的提燈的人!
桃花峪里遇桃花
三月,我與桃花有場美麗的遭遇,注定躲閃不及,注定夢繞魂牽。
滎陽桃花峪,它的名字灼痛了我的眼眸。我和它的相遇有點遲到,遲到到來生,就像早熟到前世。
中原路的桃花往死里紅,桃花峪的桃花往活里粉。死去活來,就為今生這場美麗的邂逅。
“桃花峪/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心中只有你/你讓我的眼睛學會了喊痛/你讓我的心學會了沉默。/不再對春天撒謊?!?/p>
我對花訴說,也是對花樹下的人——
是你們讓我的桃花比桃花燦爛,是你們讓我的春天有了花開的聲音和方向,是你們讓我的夢想有了停留的地方,是你們比中原路還寬闊、比桃花峪還熱烈的心靈收留了我的狹窄和羞澀。
桃花是一種心境,比中原的文化還優(yōu)雅;桃花是一種心情,比中原的酒還醉人;桃花是一種心胸,比中原的風還寬敞;桃花是千萬顆正在跳動的心,比中原人的愛還愛情。桃花、桃花、桃花……桃花是一場美麗的暈眩,醉人的模糊,芳香的暴力,血液的爆破,心的火海,靈魂的呼救聲,詩歌的話語場。她無邊無際,沒有界限……
以前我有一句詩:“我從來沒有醉過,就像從來沒有愛過,”現(xiàn)在,來到中原,面對中原人比桃花更燦爛的笑臉,我不得不醉,我醉倒在中原燦爛的古文明和今天抒寫新燦爛的懷抱,所以我不得不說,我愛了。
中原的土地,和我遭遇的那群桃花,那群人,請原諒我第一次說愛,請原諒我愛上了你們——
因為你們燦爛的盛開,我的夢從此不再黑白!
我們
我們是一個人,也是兩個人,更是一代人。
我們是我們,不是他們,也不是他們。
我們的歌只有我們來唱,我們的詩只有我們來寫,我們的夢只有我們來做。
我們牽手是因為理想,我們分手是因為還沒有放棄理想,放棄重新羞澀的能力和權利。
我們有著一樣的怕,一樣的愛,一樣的彷徨和堅定。
我們的怕就是愛,愛就是怕,我們的夢是醒,醒也是夢。你是我睜著眼睛的夢,閉著眼睛的醒。
“在你的大善和他們的小惡之間,染紅了詩歌?!?/p>
我們的愛不是占有,而是融入;不是傾訴,而是傾聽——
我們上午不見面,用一個下午耳朵的重量傾斜日頭,讓落日的心跳比星空還疏朗。讓天上的星空也不比我們的心更純潔。
我們尊重距離,也能讓靈魂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珍藏指尖觸到的溫暖和涼意。
我們用激情制造平靜,用平靜制造永恒。我們站在高處,俯視下面的車海游龍,窗外我們的影子高高地懸浮于游龍之上。
“是否哪里有愛我們的人,我們就在哪里死去?”
我們用青年的理想,中年的行動,老年的詩篇抒寫歷史。
我們的一生,不在于我們的能力,而在于我們的選擇。我們有惡的能力,而選擇了善;我們有世俗的能力而選擇了超脫;我們有平庸的能力而選擇了詩歌。
詩歌是我們抓住的星光般的命運;脫不掉的秋天山谷里的好幾層氣候;它是我們的初戀也是終愛,忘掉了人類的差異。
我們我們我們,走不出我們的我們,能走出城市走不出山谷,能走出山谷走不出一滴泉水的眼神,一朵野花的生日。
而我們拚命尋找的不過是轟轟烈烈之后的了無痕跡……
“今生我們都有一次肉體的課程,而傳頌下去的只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