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南方人”

小　莉

此處所指的“南方人”，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南方人，而是中國人口最少的民族珞巴人。“珞巴”意為南方人。

2007年10月，我與眾好友懷著對“南方人”的崇高敬意和好奇心理，拜訪了珞巴族。珞巴族聚居于喜瑪拉雅山脈東端南麓的墨脫，雅魯藏布江和丹巴河流經(jīng)境內(nèi)，這里山高林密，地形復(fù)雜，交通不便。“南方人”有自己的語言——珞巴語，但沒有自己的文字，珞巴語屬漢語系藏緬語族。所以，為了能與“南方人”溝通，我們在出發(fā)前就請了一位女導(dǎo)游。

頗有特色的房宅建筑

經(jīng)過幾天的長途跋涉，我們終于來到向往已久的珞巴部落。一眼望去，這是一片純潔的凈土，原始、古樸、神秘，籠罩在藍(lán)天、白云和純凈的空氣之中，猶如天堂般美麗，每一處都是絕佳的景象。

珞巴人的房宅很有特色，都是用竹子做建筑材料，房屋共有三層。導(dǎo)游小姐說，竹樓是珞巴人的主要民居。一般竹樓有三層，底層圈豬關(guān)牛，二層住人，頂層放農(nóng)具、農(nóng)副產(chǎn)品、食物等。竹樓均為長方形，相當(dāng)牢固。屋頂是“人”字形的，房蓋用雙層竹板，擋墻的是兩片竹板，竹面朝外。房頂當(dāng)瓦用的兩片竹板里面重疊朝天，因竹板里面有槽溝，故雨水可順著槽溝流下。整座竹樓，除地板、橫木、橫梁和門窗外，其余全部為竹子，房頂竹板三年換新一次，而且，一幢竹樓不用一個鐵釘，實屬罕見。

仔細(xì)觀察，我們發(fā)現(xiàn)珞巴人的竹樓墻壁上，總是掛滿了形形色色的野獸頭骨，還有很多雕刻。導(dǎo)游說，珞巴人用野獸頭骨裝飾竹樓的習(xí)俗是世代相傳的。每次狩獵之后，收獲者總是將大部分野獸頭骨分給同村寨或同氏族的人，自己只留下少量作為紀(jì)念品。這些頭骨是按一定順序排列的。狩獵者輩分最低的掛在最下面一排，父輩的掛在中間一排，祖父的則掛在上面第一排。這樣，每一輩人的戰(zhàn)績都清清楚楚地寫在墻壁上，并教育子孫要超過自己，一代比一代強。當(dāng)頭骨越來越多，墻上已無法容納時，就會將祖輩的戰(zhàn)利品請出竹樓，安放在高山上的巖洞里保存。

那些雕刻，是珞巴人的獨特藝術(shù)品，他們喜歡雕刻各種富有立體感的花紋圖案在各種物體上，比如箭筒、燃煙的竹筒，顯示了他們的雕工技藝。他們有時也塑像，獨具一格的塑像和宗教活動也有著密切關(guān)系，他們喜歡塑造人、生殖器、牛、四不像、羊、狗、蛇、鳥等崇拜偶像。有些偶像是用原木雕制的，制作粗糙，但能顯示出他們的藝術(shù)想象力和模仿力。

導(dǎo)游說，珞巴人選擇房宅基地也別有風(fēng)趣。如一家有五口人，就拿五粒稻谷，外加代表牛、豬、雞的各一粒共八粒為一組，一般預(yù)選三處宅基地，所以要準(zhǔn)備三組。將預(yù)選的宅基地砸平一尺見方，在太陽落山后，地中心放一組谷粒，上放鮮樹枝，再壓塊石板。翌日太陽出山前去察看。若八粒稻谷有散開在外的，就說明這里不好，會有不吉利的事發(fā)生；若稻谷中有螞蟻，說是在此建房主人會得?。蝗舻竟炔簧y，又無蟲子藏身其中，說明這里地氣好，宜建房。宅地確定后，便開始建房前一系列繁雜的祭祀活動。珞巴人家家戶戶都要在房前或屋后建一個高腳糧倉，家中所有貴重物品都放在里面，離地一人高，入門處搭個竹梯。這里從不上鎖，也從不丟東西。

到“南方人”家做客

導(dǎo)游說要帶我們?nèi)ァ澳戏饺恕奔易隹?，我們興奮不已。只見導(dǎo)游小姐與一位中年人說了幾句話，那中年人頭戴熊皮帽，肩挎竹箭筒，腰拴長刀，手挽強弓，短褲赤腳，很是強壯。他領(lǐng)我們走到他家。主室內(nèi)裝飾很簡單，屋兩邊鋪著一張獸皮或竹殼編織的硬墊子和棕毛編織的棕墊，上蓋有一件土布被單，中間部位有一個火塘。主室后的地板處留有一個洞，聽導(dǎo)游說是婦女分娩的地方，也是家人解手和倒垃圾的地方。主室的另一邊有一偏房，據(jù)說是年輕人約會情人之地。

男主人坐在火塘的右邊，他的妻子穿圓領(lǐng)窄袖短衫，下身穿略過膝部的緊身筒裙，小腿扎整片裹腿，坐在火塘的左邊。導(dǎo)游讓我們坐在最里邊，面對大門。坐下后，女主人站起來，從竹筒中濾出酒，斟在另一竹筒中，倒一點在自己的手心，自己先喝一點，然后讓我們依次輪流著喝。那酒的味道十分特別，很是清香，大家都十分喜愛。導(dǎo)游說，珞巴人普遍嗜酒，人們喜歡飲自釀的黃酒和白酒。做酒原料用玉米、雞爪谷分別煮好拌入酒曲后，裝入大葫蘆或大竹筒里封釀，釀成后放在漏斗形的竹筒或竹筐里添加溫水，濾出即成黃酒。我們喝的是自釀的雞爪谷甜酒。

因為已是中午，喝完酒后，大家都感覺肚子有些餓。也許男主人看出什么，他讓妻子拿了一些食物出來，問我們是否愿意在這里就餐，我們高興地點點頭。只見女主人把玉米和其他一些配料研磨后，用水調(diào)和成稀面團，攤在火塘里燒紅的石片上，先烙熟一面，再翻烙另一面。熟后，女主人分給我們每人一片，我們各個“狼吞虎咽”，邊喝酒邊吃這美味的烙餅。導(dǎo)游說，除了我們吃的這種烙制食物外，珞巴人也喜歡煮食。他們把達謝調(diào)成漿，放在大葫蘆里，再從火塘里把燒紅的石頭取出來，立刻投放到葫蘆里，利用石頭的熱量把達謝煮熟?；蛘甙鸭Z食放進竹筒，加上水，堵上木塞，放在火堆上燒，食用時用刀把竹筒破開，這種煮食方法多用于外出遠(yuǎn)行時。

飯后，我們謝過主人便離開了。我們問導(dǎo)游小姐，為什么他們的服裝如此古怪？導(dǎo)游介紹說，珞巴族是一個愛美的民族，尤其婦女更是如此。夏季，男子穿自織的白短上衣，長袖，大對襟，兩個布扣在右邊，下穿自織的帶紋花短褲；冬季穿從藏區(qū)購回的氆氌長袍或自制的野牛皮大披掛。婦女夏季穿帶花紋的上衣，下穿白布短褲；冬季穿用氆氌拼成長方形、中間留有一個圓口的披肩。男女四季赤腳，均不穿鞋。男子右側(cè)腰間掛小彎刀、火鐮，腰前橫掛一把利刀。男女都有許多銀器裝飾品，每逢吉慶節(jié)日，要戴上所有的銀器。腰帶相當(dāng)講究，寬四指，繡有各種圖案，龍、蛇最為常見，上掛小串珠、銅鈴、貝殼，走時發(fā)出悅耳的響聲。富裕男女都戴銀鐲、銀項鏈，一般珞巴人只戴藤鐲，為刮汗之用。男女都扎耳孔，戴各式金銀飾品。

“南方人”的奇特婚禮

第二天，我們有幸觀看到了“南方人”的婚禮。珞巴人的婚禮帶著濃烈的械斗、狩獵和原始巫術(shù)的色彩。

只見新娘家的送親隊伍在到達新郎家門外時停了下來，導(dǎo)游說：“好戲開演了！”這時，新郎家的人將送親的人，包括新娘擋在門外，雙方的男子抽出鋒利的長刀，在兵器的碰擊聲和人們的呼叫聲中跳起粗獷而莊嚴(yán)的戰(zhàn)爭舞蹈。我們原以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械斗呢，原來雙方的男子是通過這種方式把場地氣氛推向高潮，他們一直到累了才罷手。接下來，雙方親友便席地而坐，抽煙，喝酒，一起觀看第二個儀式：新郎新娘殺三只雞。在一塊地方，支有三根交叉的木棍，木棍下撒一些糧食，逗著雞來啄食。趁雞不提防，“密齊”（巫師）猛地抓住一只雞，把它交給新郎新娘，新郎新娘相互配合將雞殺死，“密齊”接過死雞，會在木叉子上繞一圈，很莊重地開膛，取出肝臟，用清水洗干凈，戳在一根小木棍上，一邊請人觀看，一邊分析。

對此，我們既感到新奇又感到疑惑。導(dǎo)游說，這是珞巴人很重要的習(xí)俗——殺雞占卜。珞巴族的每家人都會養(yǎng)上一些雞，當(dāng)家里有人生病時，就請“密齊”占卜。卜卦的時候“密齊”抓住雞，口里念道：“什么鬼帶來的病，請在雞肝上顯現(xiàn)吧……”據(jù)說，“密齊”殺雞后觀看雞肝正反兩瓣的卦位、卦符，以其顏色、凸凹、血脈紋路折向、粗細(xì)等外觀判定吉兇。若紋路縱橫交錯、模糊不清，則視為不吉利。有時也用煮蛋占卜，把煮熟的雞蛋的蛋黃放在嘴里細(xì)嚼后吐在香蕉葉上，以蛋黃塊數(shù)的多少、大小及勻稱與否來判斷吉兇。

“恐怖”的跳鬼習(xí)俗

徒步珞巴族的幾個部落（珞巴族內(nèi)部有20多個部落），我們還目睹了珞巴人的跳鬼習(xí)俗。那天剛吃過午飯，導(dǎo)游領(lǐng)著我們?nèi)ビ^看村頭一戶人家正在舉行的一項盛大活動，并告訴我們一些注意事項。

只見一位中年男子披一塊紅色氆氌，手拿一柄長刀，坐在一個很大的竹籮里。他用腳巧妙地蹬著籮底，使之不停地轉(zhuǎn)動，剛開始比較慢，后來越轉(zhuǎn)越快，嘴里還不停地念著什么。

這時，導(dǎo)游向我解釋說，珞巴人信奉原始巫教，信鬼不信神，他們認(rèn)為生活中的一切好事或壞事都是各種鬼造成的。珞巴人不像一般人那樣怕鬼，他們認(rèn)為其中有些鬼就是珞巴民族的祖先，是珞巴神話傳說中的英雄、能人。當(dāng)他們生病或遇到生活中的困難時便請求他們幫助。那位中年男子就是他們所請的巫師，叫作“紐布”。這戶人家的孩子病了，“紐布”正在為這孩子驅(qū)除病魔。一個有學(xué)問的紐布，是珞巴部落中最受尊敬的人，是珞巴族的歷史傳承者和歌手、詩人?！凹~布”跳鬼的時候，有的動作像雜技，有的做法像玩魔術(shù)。他給請鬼人留下的印象是他坐著竹籮，飛一般地朝鬼的住所轉(zhuǎn)去，或者鬼已進入他的體內(nèi)，坐竹籮旋轉(zhuǎn)著回來。轉(zhuǎn)到適當(dāng)?shù)臅r候，“紐布”進入昏迷或癲狂狀態(tài)，說明鬼魂已附體，他不是人而是鬼了，可以預(yù)言吉兇或者給人治病了?！凹~布”這時雖然鬼魂附體，但是他也可以趕鬼，他趕的是另外一些鬼，一些對人類、牲畜、莊稼和獵物有害的小鬼、惡鬼以及外地來的鬼。有的人身上發(fā)痛或發(fā)癢，“紐布”從籮里伸手一揪，能揪出個蝎子一樣的東西來；有的人害怕被蛇咬，“紐布”可以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抓出一條蛇來并且吃掉它，這樣，蛇咬的威脅便解除了。還有的人要出門打獵或旅行，請“紐布”來跳鬼消災(zāi)?！凹~布”進入“狀態(tài)”后，可能從主人頭上抽出一根東西來，東西如果是紅色，預(yù)示他將被殺頭，如果是白中帶黑，預(yù)示他將被淹死。不過，主人也不必緊張，紐布將這個東西抽出來，當(dāng)然危險也解除了。

導(dǎo)游接著又說，跳一次鬼是很辛苦的，僅僅是坐在竹籮里轉(zhuǎn)幾個小時，就足以使他頭昏眼花了。因此每次跳鬼，都能得到相當(dāng)高的報酬，還有很好的酒肉招待。也有些“紐布”給人治病，病人不但沒有好，反而死了，這種事情如果連續(xù)發(fā)生二三次，部落里的人便懷疑是他吃了病人的靈魂，斷送了病人的性命。于是三家五戶地聯(lián)合起來，把他稱作“鬼人”，并動用武力將他趕出部落。

“南方人”過新年

一年內(nèi)，珞巴人要過三個新年。每逢藏歷十一月一日，地里的莊稼全部收獲完了，每家要殺三只雞，做40升雞爪谷甜酒和20升玉米白酒，用米粉炸20斤油餅。在以后的幾天里，人人得遵守規(guī)矩——不得從事任何勞動包括砍柴、打獵、捕魚。家家戶戶先向氏族內(nèi)的年長者敬送一竹桶甜酒和白酒及十個碗大的油餅，之后各家相互請客，餐餐佳肴美味，頓頓盡情暢飲，夜夜歌舞狂歡。

十二月一日為大年，不管農(nóng)業(yè)豐欠，都要隆重而熱烈地慶祝。十一月二十九日便開始?xì)⒇i宰牛。三十日在糧倉內(nèi)殺雞，每種糧食要殺一只雞，雞血灑在糧食上，祈求糧神保佑明年豐收。這天每家要炸一筐上等油餅，并烤制十竹桶白酒（每桶15斤左右）。除夕晚餐在天黑后就餐，吃的叫“那土”飯，也可譯作“八寶飯”，什么食物都有，所有糧食都要投放一些，牛肉、豬肉、野牛肉、香獐肉、魚肉、鼠肉等，一樣不能少。飯前，首先給祖先盛一碗放在主室的木架上，這是敬祀山神、獸神和地神的，之后用竹勺舀一勺倒入火塘里，這是灶神的一份，全家感謝灶神一年的庇佑，并祈求繼續(xù)得到幸福。家人圍坐在火塘邊，由家中的男長者執(zhí)勺，一人一竹勺半稠半稀的“那土”。珞巴人吃“那土”是象征團結(jié)和睦，人丁興旺，也有感恩地神、糧神和獸神之意。十二月一日雞叫頭遍時，年輕男女去泉邊搶水，誰先灌滿十竹桶泉水誰就是勝利者，村人向泉水敬甜酒、白酒各一竹碗，并敬獻白線一束，氏族首領(lǐng)在泉邊連放火藥槍三聲，這算揭開了新年的序幕。

元月，過第三個新年，除了進行以上兩個新年的祭祀活動外，在一個月前就做好充分的物資準(zhǔn)備，肉食多寡是衡量貧富的主要標(biāo)志之一。要炸三筐油餅，油餅有兩個拳頭大，薄而圓。過年這天上午，氏族集體活動，大家動手做一個一人高的三層竹樓，底層擺滿用面捏的六畜和各種野獸，中層擺滿珞、門、藏、漢、僜五個兄弟民族的大小面人，上層撂滿各種糧食。氏族首領(lǐng)將一碗甜酒灑向竹樓，它象征氏族團結(jié)、人畜興旺、糧食滿倉。村人在竹樓旁通宵達旦地喝酒、跳舞、唱歌。初二這天各家祭祀糧神，殺一只雞供奉，分別用三個竹碗盛滿白酒、甜酒和米飯，放在主室的木架上，主人雙手合十對家神求告：“請保佑明年人畜興旺，糧食滿倉。”初三、初四晚上，在村內(nèi)公房或大樹下燒堆篝火照明、取暖，由氏族首領(lǐng)和長者給大家（多數(shù)為青少年）講傳統(tǒng)，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