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詞“多半（兒）”的語義指向

高　松

一、問題的提出

呂叔湘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對“多半”的解釋是：“多半”是個副詞：

①表示某一數(shù)量內(nèi)的半數(shù)以上；大部分。如：

(1)a游覽北京名勝古跡的多半是外地人。

b我的藏書多半兒是自己買的，也有一部分是別人送的。

c參加長跑運動的多半兒是男同志。

②通常。如：

(2)a休息日，我們多半去父母家團聚。

b過了立秋，天氣多半會變得涼爽起來。

c他有什么重要事情，多半要先找我商量。

③表示對情況的估計：很有可能。如：

(3)a錢包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多半在外邊丟了。

b他多半不會來了，我們不必等了。

c我看，他們多半會同意的，你不要著急。

我們逐一地對這九個例子進行分析：(1)a外地人是多半，是大部分，他們游覽北京的名勝古跡，“多半”所指的對象是外地人。b藏書的多半、大部分是自己買的，“多半”所指的對象是藏書。c男同志是多半，是大部分，他們參加長跑運動，“多半”所指的對象是男同志。(2)a這個句子有兩個解釋：一個是我們中的多半人，大部分人(設(shè)想父母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在休息日去父母家團聚，一小部分人，少半人可能由于某種原因不能去，“多半”所指的對象是我們；另一個解釋是對我們在休息日去父母家團聚的一種估計，表示一種可能。休息日，我們不去別的地方，可能去父母家團聚，“多半”所指的是去父母家團聚。b過了立秋，天氣通常會涼爽起來，天氣可能、也許會涼爽起來，“多半”所指對象是變得涼爽起來。c他有什么事情，通?；蚝苡锌赡芤日椅疑塘浚岸喟搿彼傅膶ο笫且日椅疑塘?。(3)a錢包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很有可能丟在外邊了，“多半”所指對象是在外邊丟了。b他可能不會來了，我們不必等了，“多半”所指的對象是不會來了。c這個句子有兩個解釋：一個是他們中大部分、半數(shù)以上的人會同意，你不要著急，“多半”所指對象是他們；另一個是他們很有可能會同意，我估計他們會同意，你不要著急，“多半”所指對象是會同意。

這里把“多半”的第二個釋義“通?！币矚w為第三個釋義中。我們認(rèn)為，它也是對情況的一種估計，按照普遍情況進行推測。只是它的例外情況較少，可能性更大一些。

對以上九個例子初步分析，我們觀察到(2)a和(3)c這兩個句子是有兩種解釋的，也就是說是有歧義的。這兩個句子的主語是人稱代詞“我們”和“他們”。第一種解釋就是我們和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半數(shù)以上的人，此時，“多半”所指對象是主語“我們”和“他們”；第二種解釋就是表示對情況的一種估計，很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此時，它所指的對象是其后邊所陳述的情況。

二、具體分析

邵敬敏(2000)曾根據(jù)副詞語義的“指”“項”的關(guān)系，把副詞分為3大類7小類，即：單指單項副詞、單指多項副詞、前指單項副詞、前指多項副詞、后指單項副詞、后指多項副詞、雙指多項副詞。

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中，句法成分之間有一定方向性和一定目標(biāo)的語義聯(lián)系叫語義指向。成分的語義聯(lián)系的方向稱為“指”，按照句法結(jié)構(gòu)的線形排列，副詞只能跟位于它前邊或后邊同一方向的成分發(fā)生語義聯(lián)系的叫“單指副詞”；如有可能跟前后兩個方向的成分都發(fā)生語義聯(lián)系的叫“雙指副詞”。成分的語義上發(fā)生聯(lián)系的數(shù)項叫做“項”，只能跟一個成分發(fā)生語義聯(lián)系的叫“單項副詞”，能跟兩個以上的成分發(fā)生語義聯(lián)系的叫“多項副詞”。雙指多項副詞的語義指向既可以前指，也可以后指，語義所指的成分是兩個(或兩個以上)。所以，在包含雙指多項副詞的句子里，句子意思比較復(fù)雜。本文所探討的副詞“多半”就是個常見的雙指多項副詞。

我們對北大語料庫提供的含有“多半(兒)”的500條語料進行了分析，其中不符合條件的(如：我差不多半年都沒去書店了)有22條，也就是我們可利用來研究的有478條語料。在這478條語料中，“多半”所在的句子不產(chǎn)生歧義的有329條，產(chǎn)生歧義的有149條。列表如下：

由此看來，“多半”可以使句子產(chǎn)生歧義并不是一個個別現(xiàn)象，它有近30％的可能性使句子產(chǎn)生歧義。在句子沒有一定的語境制約、條件限制的時候，“多半(兒)”就很有可能使句子產(chǎn)生歧義。

接下來，我們分析這149條語料，發(fā)現(xiàn)“多半(兒)”產(chǎn)生歧義的句子格式有兩種：

格式一：名詞／名詞性短語+多半+動詞。如：

(4)大家討論的話題多半是：田還有種頭。(《人民日報》1995年)

(5)考到外地的大學(xué)生又多半不愿意回來。(同上)

(6)患者平均年齡35歲，多半是男性。(同上)

這三個例子的主語分別是：大家討論的話題、考到外地的大學(xué)生和患者。前兩個是定中關(guān)系的偏正短語，是名詞性的短語，中心語是兩個名詞；后一個是一個名詞。這個中心語和這個名詞必須是一個表示群體性的(非一的)名詞，因為只有是群體性的名詞，“多半”才可能解釋為它們中的大部分、半數(shù)以上。如果是表示個體性的名詞，“多半”不會有這種解釋，不符合邏輯。同時，“多半”解釋為表示估計、可能，句子也是成立的。

格式：人稱代詞+多半+動詞。如：

(7)相反，我們多半會贊揚前者。(《人民日報》1996年)

(8)她們多半是妙齡女子。(余華《一九八六年》)

(9)他們多半不會灑淚悲嘆，執(zhí)袂勸阻。(余秋雨《陽關(guān)雪》)

這三個例子，主語分別是：我們、她們、他們。這是三個人稱代詞，它們同樣是表示群體性的，不表示個體?！岸喟搿笨梢越忉尀樗麄冎械拇蟛糠帧霐?shù)以上。同時，“多半”也可以解釋為表示估計、推測、可能。

“多半(兒)”所在的句子中，主語是表示群體性的名詞或人稱代詞(我們、他們、它們、她們)時，如果沒有語境的制約和限制，這樣的句子通常是會產(chǎn)生歧義的，例外的情況很少。

三、結(jié)論

朱德熙(1980)曾說過：“分析歧義現(xiàn)象會給我們許多有益的啟示，使我們對語法現(xiàn)象的觀察和分析更加深入?！蔽覀儗@類歧義現(xiàn)象的觀察和分析，明確了它產(chǎn)生的原因，即：副詞“多半”的語義指向不同。如：

以往，要是說我是個作家，陌生人多半是不會有太明顯的反應(yīng)的。

“多半”在這個句子中可以雙指，既可以前指“陌生人”，又可以后指不會有太明顯的反應(yīng)。“多半”有兩個指向的目標(biāo)，所以它是個多項的副詞。前指時，它指陌生人中的大多數(shù)，大部分人；后指時，它指推測和估計，估計陌生人不會有太明顯的反應(yīng)，也可以理解為通常，在一般的情況下，陌生人不會有太明顯的反應(yīng)。

盧英順(1995)曾對句法結(jié)構(gòu)的語義指向歧義下了定義：在一個句法結(jié)構(gòu)中，當(dāng)某一個成分可以同時與其他幾個成分相匹配時，就產(chǎn)生了語義指向上的模糊現(xiàn)象，因而會造成歧義。語義指向的歧義是潛在的歧義。實現(xiàn)這種歧義要受到句法、語義、語用等多種因素的制約。

20世紀(jì)80年代中期以后，語義指向分析方法得到了學(xué)界的廣泛接受，學(xué)者們認(rèn)為研究語義指向的作用之一就是可以進一步幫助分化歧義句式。語義指向理論無疑為一些歧義句式分析提供了新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