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旺
夏日,臺球房煙霧繚繞,哥幾個或衣衫不整,或斜叼香煙,進行一場金額為10塊錢的摸子“比賽”。
我越戰(zhàn)越勇,直到鄉(xiāng)下來的老父突然現(xiàn)身“助陣”。這個小學校長用了5分鐘來確定那個離校數(shù)日、沉溺臺球的小子就是自己的高才生兒子,憤怒在他臉上燃燒。
他的雙手劇烈抖動,粗重的喘息如同一只干澀的風箱,短促、強烈而渾濁。終于,他抄起桌上的一個彩球,攻向六神無主的我。我看見他搖頭將一袋大米放下,迅速離開,仿佛做錯事的是他。
后來在斯諾克中國公開賽現(xiàn)場,我跟丁俊暉的父親丁文鈞聊起自己的心路歷程,這個滿臉溝壑的江蘇人微微一笑:可憐天下父母心。
說這話時,他正暖暖地看著兒子在電視直播中手起桿落,完成一次清臺舉動。但10年前,他的目光除了這愛意,必然還有期盼甚至焦灼。因為自己一次與球友約戰(zhàn)中途的如廁,代父從軍的丁俊暉嶄露出臺球方面的天賦。隨后,老丁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變賣家產(chǎn)舉家搬遷,從江蘇宜興遷至廣東東莞。
很難考量這次執(zhí)拗舉動背后的動機,因為這是一次近乎自殺的博弈:臺球房,每天兩元的盒飯,球房一角用三合板隔出的房間,這三點構(gòu)成了丁氏父子的全部。
每天,丁俊暉要在球房訓練十余個小時,包括繞著11米的斯諾克球臺走來走去,擺球擊球,再把未能擊落的目標放回原位。遇到難打的長臺進攻,他需要往返十余個來回。對抗?大部分是周伯通的左右手互搏。
丁俊暉承認,以前愛上這項運動時,球臺破舊,光線暗淡,好在還有色彩,但現(xiàn)在,一切只剩下擺球擊球單色調(diào)。童年幾乎沒有,是的,他還決然地退學了。
私下里,丁文鈞認為個人人生價值很大程度上是在兒子身上體現(xiàn)的:“沒有我就沒有他,沒有他就沒有我?!钡覒岩蛇@可能是這位業(yè)余斯諾克球手的一相情愿。畢竟,以身家相搏,并不是所有家長都能做到的。
丁文鈞絕非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張建民,他在辭去江蘇徐州公職后去海南種地。從女兒張慧敏四歲起,他開始進行一天一個馬拉松的訓練強度,為此,父女一度住進豬窩。
何平,為供包括何沖在內(nèi)的兩兒一女跳水,一家五口住進湛江業(yè)余體校的出租屋內(nèi)。何沖隊友林躍,父親林耀泉賣掉祖屋,租住在潮州山坡上的一個鐵皮屋里。
丁欽才,為支持兒子丁磊踢球,他和妻子賣掉了沈陽的樓房,到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租了一間低矮的平房。
不過,這些老爸在充滿奉獻精神和理想主義的同時,也將兒女推向了家庭和事業(yè)的雙重壓力下:除了至今內(nèi)向的小丁,9歲的張慧敏堅持長運動褲與裙子的另類打扮,而何沖和林躍,一個自稱紙老虎,一個視記者為老虎。
好在這些后代都經(jīng)受住了考驗,丁俊暉世界第一,何沖和林躍成為奧運冠軍,張慧敏也在2007年輕松摘得海南馬拉松第二。
如果失敗呢?他們不敢想,包括丁磊。這個以卡卡為偶像的金左腳,在虛報年齡的沈陽金德隊友前沒有優(yōu)勢,他去桑拿房和卡拉OK廳向父親匯報訓練情況,隨后他固定了匯報地點。
因三次同一地點持刀搶劫司機,丁磊被送進了監(jiān)獄。是的,傾家蕩產(chǎn)培養(yǎng)孩子,可能會成就一個天才,也可能會逼出一個罪犯。
(久久摘自《新世紀周刊》 圖/潘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