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愛國論是語法貧困

孟　波

北京科技大學教授趙曉“現(xiàn)在買房，就是愛國”的呼吁在前，中央黨校教授韓保江“積極消費就是愛國”的號召在后，前呼后應，令人矚目。

危急時刻呼喚愛國主義，當然十分的“政治正確”，但是，兩位教授的呼吁，非但沒有振臂一呼應者云集，反而是話音未落噓聲一片，甚至被收進了“雷人語錄”，個中原因，耐人尋味。

當前，呼吁擴大消費正其時也。中央政府拿出真金白銀補助消費，比如家電下鄉(xiāng)補貼13％，購買自住房貸款優(yōu)惠，小排量汽車購置稅即將免征等等。明明是政府已經(jīng)開始行動，難道學者“言說”一下還不行嗎?當然可以，但是如何言說并非那么簡單?！百I房愛國主義”、“消費愛國主義”這類霸道的標準語法，它無視事物的內(nèi)在邏輯，一律將日常社會行為意識形態(tài)化，豈能不把人雷倒一片。

“買房愛國主義”及“消費愛國主義”，它暗示的是一種單邊的“肯尼迪邏輯”：“不要問你們的國家能為你們做些什么，而要問你們能為國家做些什么?！边@種強調(diào)公民責任的邏輯并沒有錯，但前提是必須有對等的、強調(diào)國家責任的邏輯：“不要問我們?yōu)閲易隽耸裁?，而是要問國家為我們做了什么”。回到刺激消費這個命題上來，就是既要呼喚公眾消費刺激經(jīng)濟的責任，也要強調(diào)國家增進公眾福利的責任。用通俗的表達就是，既要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也要講“國家興旺，匹夫有利”。

經(jīng)歷2008年陣陣“雷語”的洗禮，至少中國網(wǎng)民已經(jīng)十分排斥那些冠冕堂皇的標準語法：“縱做鬼，也幸?！北怀靶?，“俯臥撐”被演繹。這一回“買房愛國主義”、“消費愛國主義”自然也難逃脫被解構的命運：“愛國主義何時變成了‘高消費?”、“你愛國，你先買一百套房子”。

我不相信，趙曉、韓保江兩位學者有此“驚人之語”乃為某種勢力代言。我也理解其初衷并非宣揚一種單邊責任和霸道邏輯，而是作為專業(yè)的經(jīng)濟學家，他們眼里的經(jīng)濟危機著實比普通公眾來得更為嚴重，他們著實更看重房產(chǎn)消費對經(jīng)濟內(nèi)需的拉動。因此，我認為這僅僅是一個下意識的語法錯誤而已，僅僅顯示了語法貧困而已，顯然不應作誅心之論。

從極左年代走過來的中國人，都曾遭遇這樣的表達困境和語法貧困。閱讀、寫作、報告、交談，都無法擺脫標準語法的束縛。1980年代，電影劇本《苦戀》中的一句對白“你愛國家，國家愛你嗎?”，還曾引發(fā)一場批判。有意思的是，即使是人們反抗標準語法時，也只能援引標準語法。正如這次很多朋友對趙、韓的批評，運用的正是同一套語法。正所謂，控制了語法，就控制了思想。

在表達上，每個人都有路徑依賴。兩位學者沒有走出路徑依賴，中國人也沒有走出路徑依賴。始自2008年的網(wǎng)絡語法革命，于無聲處聽驚雷，它才剛剛開始，正在尋找一種新的語法。在這條新路上，“每一個字都可疑”是一種值得提倡的精神。

[原載2009年1月17日《青年時

報》]

插圖／夏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