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眼睛

陳　偉

我的眼睛突然狠毒起來，莫名其妙地看出局長與多個女人有染，更不可思議的是連局長貪污受賄多少錢也一目了然。

我知道自己就此無寧日，果然，我的眼睛開始不停地做我嘴巴的思想工作，要嘴巴把局長的丑事抖出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局長黑白兩道都混得開吃得香，弄不好，輕則飯碗被砸爛，重則被收拾得斷手沒腳。見嘴巴執(zhí)迷不悟的樣子，眼睛火了，不時給我嘴巴使絆子，我吃飯時，明明夾住好大好大的一塊肉，沒想到放到嘴邊卻是別人放在桌邊啃剩的骨頭；我上茅坑時，眼前一花，來一個倒栽蔥掉進糞坑，弄得滿嘴都是大糞……嘴巴苦不堪言，就要舉手投降時，局里下了一份任命我為主管人事的科長的文件，這可是我工作十多年夢寐以求的呀！于是，嘴巴馬上被加上一把五百斤重的大鎖，局長的壞話一句也不吐。

我的眼睛很失望，轉(zhuǎn)而做手的思想工作，讓手把局長的事寫出來。手直哆嗦，寫出的字歪歪扭扭的，像三歲小孩的涂鴉根本認不出是什么字。眼睛很生氣，就讓手頻頻受氣，明明看見的是錢包，撿起來卻是狗屎；以為拉住了美女的纖纖細手，轉(zhuǎn)眼變成一個彪形大漢脖子下的領(lǐng)帶，后果可想而知……折騰得我不得不攤開信紙時，任命我為辦公室主任的文件下來了，于是，眼前的筆一下子變成千斤重，我根本提不動。

雖然，我眼睛還不時給我的嘴和手出難題，但我覺得這與當辦公室主任相比真的是太小意思了。

我眼睛見我無藥可救了，有恥于成為我的一部分，于是在一天夜里不辭而別，離開我的眼眶不知飛向何方。黑暗一下子籠罩了我，從此漫漫長夜就要伴我終生，我痛不欲生。這時，局長用公款為我移植了一雙眼睛。我眼前又一片雪亮了，我對局長感激涕零，看到局長時總想舔他的腳，嘴里吐出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局長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好官等話語，手里寫出歌功頌德的馬屁文章。

在我信口開河不切實際的大力吹捧下，局長被評為“十大清正廉潔局長”。局長很高興，回我一個贊許的目光。我幸福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我笑過沒多久，局長卻出事了。誰也沒想到，讓局長栽倒的竟然是佳佳，佳佳是局長當孩子一樣豢養(yǎng)的寵物犬，對局長向來忠心耿耿，不僅為局長開心取樂，還為局長盡職盡責看家護院，從來沒出一點差錯。還有，好多人通過它巴結(jié)上了局長而使局長財源滾滾！

出事那天正是周日，局長正如往常一樣尋花問柳，佳佳一反常態(tài)拉住局長夫人的褲腳，把局長夫人拉到了局長跟前。

局長正為這事焦頭爛額，佳佳又乘局長兩口子不在家，叼走局長家的幾十本存折，把它們放在紀委書記的腳跟前。乖乖，一千多萬哪！

一個貪官倒下了，佳佳成了反腐英雄，眾多電臺報紙爭相報道。佳佳也引起了科學(xué)家們的極大興趣，對佳佳進行全方位的研究，想通過對佳佳的研究研制出一種新的反腐武器。研究結(jié)果讓大家大吃一驚：佳佳的眼睛不是狗眼，而是一雙人眼！

此時，由于拔出蘿卜帶出泥，我也身陷囹圄，我百無聊賴地翻著看守送來的報紙，當長著一雙人眼的佳佳的頭部特寫映入眼簾時，我兩眼一黑：這不是自己飛走的那雙眼睛嗎？再看鏡子，什么都明白了，局長給自己移植的原來是佳佳的眼睛！

了解事情真相后，人們心頭沉甸甸的：長著一雙人眼的寵物犬可以變成疾惡如仇的反腐英雄，而人眼不要要狗眼的人卻成了腐敗分子的可怕幫兇！

【原載2009年第7期《微型小說

選刊》】

題圖 ／ 舌頭的妙用 ／ 雷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