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外六首)

韓簌簌

城堡

眾神散盡,斷翅的紫竹鳥

被無端的挾裹進風里,誰目不轉(zhuǎn)睛

試圖攔截那些漸行漸遠的流水

一場事件中出走的獅子,百日里暑氣未消

親人,鐘聲敲了又敲

催歸的人有不同尋常的舊病

面具攢動的森林,狼頻頻回首

你如何能一眼就認出,另一個喬裝的我

正匍匐于殿前,浩渺的煙水里

戲子

興許,你就是那條蛇

萬丈紅塵,你隱約如流水

來路和去路都被風卡住

著素衣看霧的人滯留在河水深處

親人,不是我不小心

進山的拐杖已遺失,命定的香爐已面南背北

來,給穿獸皮的女子以火把

給經(jīng)書里的夫子以指南針

長衫的水袖里有血跡滲出嗎

那就抬起被黑暗擊傷的眼瞼

并適時擦去,更多的黑

原

不是那樣,這世界明明白白

當你轉(zhuǎn)過身,你會看到,所有的影子

一直有它自己的趨光性能

我們,可不可以這樣設計:

一場病變,該有它自己根深蒂固的核

有兩只早春的鳥兒

一只要南飛,北方的高氣壓干擾了它的行期

最后,北歸的燕子,就有了倉皇的背影

戈多的后事

我想說

盜墓者,自有盜墓者的優(yōu)雅

白天陷進白骨的誘惑里

夜里為黎明準備一張空白的賬單

隨機抽取的淵藪,那些夏蟲

只耽于繚繞,水溫和諧

我翻不出馬背上的蒼耳,卻又將雙耳弄聾

我們中間,誰是那個把鐘撥快了的人?

夏天,晚上適合把天涯扮成比鄰

適合閉門思過

適合把涂抹過的花枝,再重新長一遍

適合在戈多閃過的鏡子里

看往事如蒲團

蟬

突然就緘默了,還來不及等到秋天

蛙鳴時近時遠,月色就這樣打開宣紙

細密的湖水正當空瀉下來

上好的徽墨還沒有磨勻,就在此刻

就在此刻,你突然就扣動了扳機

這個過程需要凝固

留下底稿,只能證明我們的在場感

那一刻,對面的黑影循聲倒下

那些陪伴你半個輪回的樹,舊貌即刻換新顏

你就是你的前世今生啊,護花的差事

體面而又風調(diào)雨順,你的舊枝條陷進秋天

后來,你有前世保存完好的盔甲

我有,提前到來的白堊紀

蠶

親人,知道你早已經(jīng)習慣

這些有驚無險的日子

時常揀寬大的葉子,不為藏身

307張?zhí)曳?有著混淆四季的黑白面龐

你是走進硬皮書的人,按部就班地打更

并按照藥方喂養(yǎng)自己

窮盡一生鑄就的婚房,從何時起開始坍塌

邏輯上的冢,昭然若揭

這個四月日漸蒼老了啊,你還固執(zhí)地

刻最后一圈思念嗎?五月的回音壁有一段獨白:

“此生已無憾,所有的水流都已被殘冬劫持”

蝶

開始,只是將前行看作一種預約

放棄了揚聲器,放倒了桅桿

專心打磨翅膀上的水紋

雙足站立的姿勢,接近真實

做不了馬匹,就練習一只鷹的飛翔吧

夜越來越黑了,嬌小的鞋子已經(jīng)磨好

你會在滄海的對面等我嗎

青冢里的一對冤家:一個金黃,一個粉紅。

“山水都綠了,山水還是山水”

沒等走上標本,我們的一生

就這樣,被鎖進了線裝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