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霖
批判“封資修”
這是我從父親那兒聽來的故事。
三叔公是被國民黨抓壯丁帶走的,十年之后才回到老家。在國民黨部隊中,三叔公的部隊是“投共”最早的部隊之一。三叔公“投共”后馬上就參加解放戰(zhàn)爭,被整編到陳毅的部隊里。在淮海戰(zhàn)役中,他當(dāng)通信兵,經(jīng)常替人寫信、送信。1948年,他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解放后,他在福建省的云霄縣公安局工作,后來因為想家就回到了家鄉(xiāng)?;貋砗?,他在供銷社當(dāng)會計。再接下來,他因為寫“大字報”被開除工作,他現(xiàn)在還記得他寫的那幾句話:“上級干部樓上樓,下級干部舔骨頭。大隊干部追山狗,追得社員眼淚流?!?/p>
父親清楚地記得,那時他還沒開始讀書,三叔公住的是老房子,在進門的右邊墻壁上貼著一張毛主席像,在毛主席像的下面放著一條長凳。吃飯時,其他人已經(jīng)開始吃了,三叔公還要把他的飯碗端到毛主席像前,放在長凳上,插好筷子,抬起手向毛主席敬禮,同時右手拿著紅本本,大聲喊道:“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我們一定要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在父親讀五年級的時候,開始喊“反擊右傾翻案風(fēng)”的口號,不久就大搞“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運動。按規(guī)定每家只能喂兩頭羊,那時,我家那不爭氣的母羊,它偏不聽話,一次就產(chǎn)下兩頭小羊,硬是與那個帶頭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大隊領(lǐng)導(dǎo)對著干。它倒沒什么,卻讓父親在學(xué)校受氣,班長也當(dāng)不成。父親不好受,它的日子也不好過,因為民兵連長要我家把那兩頭小羊弄死一頭。父親從學(xué)?;氐郊?,把民兵連長的話轉(zhuǎn)告給我的祖父聽。祖父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到了星期天,祖父就叫父親把母羊牽到公社食品站賣了。兩只小羊失去母羊,整天不吃東西,沒過幾天,它們都死了。
從此,我家就再沒有長出過“資本主義尾巴”來。
打倒“地富反壞右”
在父親讀四年級的時候,王忠炳死了。王忠炳本不富裕,卻被陰錯陽差地劃分為地主分子。王忠炳死后,大隊開會批斗地主的時候,就把王忠炳的妻子宋桂銀弄上去批斗。一天下午,父親在學(xué)校的二樓看操場上開批斗大會。大隊民兵連長說話有些結(jié)巴,他指著他旁邊的兩個男人說:“胡軒,王才衛(wèi),你們?nèi)グ阉巍巍喂疸y那條老草狗(母狗)給我揪上來!”當(dāng)時只見兩個彪形大漢,一人伸出一只手,揪住白發(fā)蒼蒼的宋桂銀,用力舉起她,往大桌子上一丟,宋桂銀條件反射似的尖喊一聲:“哎喲,我的媽啊……”
不久,地主、富農(nóng)到生產(chǎn)隊去作檢討,主動接受群眾的再教育。宋桂銀來到我們生產(chǎn)隊,生產(chǎn)隊長問她:“宋桂銀,你是因為什么而犯的錯誤呀?”宋桂銀很有些無奈的樣子,好半天她答不上話來。生產(chǎn)隊長又大吼一聲:“宋桂銀,你不老實交代,你的皮又在癢了嗎?”她驚慌失措地說:“我是為‘光腳板犯的錯誤?!痹谧哪腥藗兒逄么笮?,因為在我們當(dāng)?shù)?,“光腳板”指的是男人。
(該文獲“株洲北大青鳥杯”第六屆中國高中生才藝展示大獎賽寫作組一等獎指導(dǎo)老師:肖乾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