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錢　一路被刁難

魯　晟

最近，不斷有轎運車（商品車專用運輸車）司機向媒體反映，路上有交警、路政攔車檢查和罰款。

交通部早就對轎運車做出明確規(guī)定：“各級道路運輸管理機構應當在貨源地、裝卸地等經(jīng)營場所，加強對商品車專用運輸車輛的源頭監(jiān)督管理。不得在公路上對正常行駛的商品車專用運輸車進行外廓尺寸檢測和處罰。”——交通部明傳電報（2005）交公路發(fā)四字9號。

為了解真相，記者搭乘轎運車北上吉林長春、南下山東濟寧、西至山西晉城，往返數(shù)千公里。不僅親眼見證了遼寧葫蘆島市高速交警為了罰款瘋狂追車的情景，還在山西東陽關超限站體驗了被“扣”10小時的酸甜苦辣。

高速追車為罰款

一輛警車閃著警燈、拉響警報，左挪右閃迅速超車，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飛奔。車里的警官一邊用高音喇叭對著一輛轎運車喊著：“靠邊停車！靠邊停車！”一邊試圖用警車車身來阻擋被攔截的車輛?，F(xiàn)場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這情景不是警匪片中的驚險鏡頭，而是記者的親身經(jīng)歷。

國家禁止追車

9月17日，記者搭乘一輛轎運車從河北前往長春。7時52分，在京沈高速公路遼寧葫蘆島市路段，一輛車號“遼P0 5 9 6警”的警車就是這樣追逐記者搭乘的轎運車。警車是一輛中華牌轎車，后窗上有“高速交警”、“葫蘆島二大隊”等字樣。

其實，早就有司機投訴，葫蘆島高速交警有追車罰款的習慣。

而國家早就三令五申禁止交警等執(zhí)法人員的追車行為。

《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第六十九條規(guī)定：“任何單位、個人不得在高速公路上攔截檢查行駛的車輛，公安機關的人民警察依法執(zhí)行緊急公務除外?！?/p>

公安部2 0 0 6年1月1日起實施的《交通警察道路執(zhí)勤執(zhí)法工作規(guī)范》（簡稱《工作規(guī)范》）就明文規(guī)定“除交通違法行為人駕車逃跑后可能對公共安全和他人生命安全有嚴重威脅以外，交通警察不得駕駛機動車追緝，可采取記下車號，事后追究法律責任，或者通知前方執(zhí)勤交通警察堵截等方法進行處理?！?/p>

追車只為罰款

“遼P0 5 9 6警”的警車把我們的車攔下后，兩位交警并沒有下車，而是叫司機馬師傅把駕駛證、行駛證都拿到警車處。“暫扣”以后，交警丟下一句“到前面某某公里處等著”，就催促我們趕緊到前面等著他們。

想走，駕駛證、行駛證被扣了，還沒有暫扣憑證。無奈，我們只能繼續(xù)前進，去交警指定的地點等著。這個地方是個高速路出口，已經(jīng)有一輛貨車在這里等候“處理”。出口處的標牌指示，該出口可通向葫蘆島二大隊。

等了一會，警車呼嘯而至，他們又追到了一輛轎運車。

幾位司機立刻圍住警車，希望事情能早點結束，盡快趕路。

自始至終，兩位交警都沒有下車，也沒有出示任何執(zhí)法證件，身上的反光背心將警號遮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為方便記錄，姑且稱坐在正駕駛座位上的交警為交警甲，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交警為交警乙。

交警甲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知道你們違法了嗎？”

司機們都很茫然。

“你超載了，你們超長了，知道嗎？”交警甲說，“交罰款吧?！?/p>

看司機們沒有動，交警乙開口就說：“怎么？不服？要我把交通的叫來嗎？還是要到我們隊里去處理？”

司機們異口同聲地說：“不用，不用，我們認罰?！?/p>

事后，馬師傅告訴記者，如果去隊里，還要交停車費等亂七八糟的各種費用，太不值。如果把交通執(zhí)法人員叫來，那司機們會被罰得更慘。

罰款缺少依據(jù)

罰款是國家賦予執(zhí)法人員的權利，受到《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處罰法》的保護，具有法律的權威性。

“遼P0 5 9 6警”警車里的兩位警官可不這么看，他們不僅違反《工作規(guī)范》對正常行駛的貨車進行追車和罰款，還違反《處罰法》有關“沒有法定依據(jù)或者不遵守法定程序的，行政處罰無效”的規(guī)定。

《工作規(guī)范》專門對“查處機動車超載違法行為”作了詳細的規(guī)定：“對有超載嫌疑的車輛，應當指揮機動車駕駛?cè)肆⒓赐＼嚱邮軝z查，并要求駕駛?cè)顺鍪抉{駛證和行駛證”、“經(jīng)檢查，確認為超長、超寬、超高的，當場制作簡易處罰程序決定書”。

而記者所見到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從追車攔截到“暫扣”證件，直至收取罰款的全過程中，沒有任何交警出示證件，也沒有測量等檢查，交警全憑感覺來進行執(zhí)法。

執(zhí)法喪失權威

“上一輛車罰了1500（元），你們怎么辦？”坐在正駕駛座位上的交警甲說。

馬師傅唯唯諾諾地問：“請問是什么理由罰款？”

“這還用問嗎？你自己不知道嗎？要不，我把路政叫來，他們知道理由?！苯痪讬M了一眼。

馬師傅不敢接話茬：“能不能再少點？”

“少點？你知道路政要罰多少吧！”交警乙威脅著說。

一同攔下的另外一輛山東牌照的貨車司機連忙幫腔：“少點吧，賺不到錢呀。”

馬師傅接著話題說：“是呀，賺不到錢。我們一共3輛車，就優(yōu)惠點吧?！?/p>

就這樣磨了一會。交警甲松了口：“一個500元，趕緊交錢。”

“這罰單上是不是要寫上‘超載、改型？還要給其他交警留下點理由吧。”交警乙一邊寫一邊自言自語。

幾位司機連忙求饒：“都幫忙寫全了吧，照顧照顧，就別給后面的交警留理由了?！?/p>

交警乙抬了抬頭，沒有吭聲。

幾位司機連忙掏錢交罰款，換來交警乙早就開好的處罰通知書。

山東司機最先拿到處罰單，上面寫著“超長、超載、改型”罰款500元，扣2分。

山東司機哀求著說：“能不能不扣分了。”

“扣不扣分，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回去扣你也行，不給你扣也行?！苯痪渍f。

其他幾個司機連忙叫嚷著不要扣分了，后面的罰單果真就沒有扣分的處罰。

處理完，馬師傅一上車就告訴記者：“在他們眼中，追的不是車，也不是危險，而是我們口袋中的鈔票?！?/p>

再次見到追車

巧得很，記者再次發(fā)現(xiàn)有警車追車罰款。

當我們被葫蘆島二大隊處罰后，行駛大約10公里左右就進入了葫蘆島三大隊的管轄區(qū)。記者發(fā)現(xiàn)路邊停著一輛懸掛“遼P0391警”車牌的警車。該車是長城牌SUV，車后門上有“事故勘查”字樣。

我們的車剛超過警車，就聽見后面警笛聲響起。

“不會又是追我們吧？”記者問馬師傅。

馬師０傅緊張地看著后視鏡，慢慢地回答：“恐怕是的。”

這次，兩個交警追上我們后，下車轉(zhuǎn)了轉(zhuǎn)，再次“暫扣”馬師傅的駕駛證、行駛證，讓他到前面的服務區(qū)停車等候處理。

正說著，兩個交警又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目標，立刻上車，拉響警報急追而去。

服務區(qū)也罰款

我們前面的服務區(qū)叫“塔山服務區(qū)”，車剛進服務區(qū)就發(fā)現(xiàn)有一輛車號為“遼P0598警”的警車在里面巡視。

一見我們的車進服務區(qū)，這輛警

車就靠了過來。里面的交警向馬師傅喊到：“把駕駛證、行駛證拿過來?！?/p>

馬師傅連忙告訴他們，證件已經(jīng)被收走了，到這里來正是遵照收證件交警的指示。服務區(qū)的交警才不再理我們了，他們還忙著對其他車輛進行罰款。

“遼P0 3 91警”的警車來到了服務區(qū)，等待處理的司機立刻就圍了上去，記者發(fā)現(xiàn)一共有4輛貨車被他們“暫扣”了證件，都沒有出具暫扣證。

“遼P0598警”的警車前面也圍滿了人，都是接受處理的司機們。他們圍在警車周圍，為罰款數(shù)額的高低討價還價。交警們?nèi)绮素溡话銘吨?，不管如何，司機都逃不了要繳納數(shù)額基本一致的罰款，罰款的理由也就那幾條。

高速公路上追車罰款的危險性更大，特別是超載貨車，往往因為貨物過重容易導致剎車失靈或剎車距離增長。一旦被這樣的貨車撞上，后果不堪設想。

也正是基于追車罰款危害嚴重的認識，相關法律和法規(guī)一再重申：“任何單位、個人不得在高速公路上攔截檢查正常行駛的車輛?！?/p>

竟然被“扣”十小時

從河北邯鄲到山西長治的長邯高速公路要經(jīng)過一個叫東陽關的收費站，收費站旁邊有個同名的超限運輸檢查點（簡稱超限站）。9月24日凌晨，記者乘坐一輛轎運車被這里的檢查人員攔下，在停車場中不管不問度過了漫長的寒夜，直至早上10時2 0分才順利通過超限站。

零時26分 車被“扣”

記者乘坐的轎運車行駛到距離東陽關收費站10 0米處被路邊身著制服的路政人員（以下簡稱路政甲）攔下。

路政甲沒有出示任何證件，張口就命令：“到馬路對面去等著。”

開車的劉師傅沒有說什么，按照路政甲的要求，開著轎運車費力地轉(zhuǎn)向馬路對面的停車場。

車停穩(wěn)后，身穿夾克衫的記者一下車，就感覺到“寒風刺骨”，當天溫度大概只有5度到8度，還刮著3級以上的風。記者用隨身攜帶的GPS測量了一下，當?shù)睾０胃叨仍?00米左右。

零時35分 誰“扣”找誰

來到馬路對面，記者發(fā)現(xiàn)這里是東陽關超限站的停車場。司機劉師傅拿著所有的證件和超限證走向停車場旁邊的一個簡易房，里面坐著一男一女兩個路政工作人員。

走近后，記者發(fā)現(xiàn)，簡易房原來是一個磅房，前面有一個地磅。

敲開窗戶，司機劉師傅向里面的路政人員詢問：“我這車有什么問題嗎？”女路政人員（以下簡稱路政乙）

問：“哪個車？”

劉師傅指了指自己開的車，說：“就停車場上那個?！?/p>

路政乙抬了抬眼：“那個車，不能走?！?/p>

“為什么不能走？”劉師傅連忙問，“我到底違反了什么法律？”

路政乙回答說，“你超限了?！?/p>

劉師傅要趕著早上去交貨，有些急了：“你們連測量都沒有測量，怎么就說我超限了？”

路政乙不慌不忙地說：“你連車的后門都關不上，還說沒有超限？”

劉師傅問：“那怎么樣才能讓我走？”

路政乙回答：“誰攔的車你問誰去！”說著把窗口就關上了。

零時45分 領導在睡覺

劉師傅找到攔車的路政人員詢問放車的事宜。

剛說明來意，路政人員就讓劉師傅找超限站的值班人員，“他們說放就能放”。

“就是他們讓我來找你的，說你攔的車要問你。”劉師傅一邊把各種證件給他看，一邊說：“你看，這是我們的超限證，我今天早上就要交貨，是不是能放我們走?！?/p>

路政甲回答：“那不行，領導有交代，你們這種車我們無權處理，不能放?！?/p>

劉師傅問：“你們領導在那里？”路政甲回答：“領導在睡覺，等到3點再說吧?！?/p>

看來想找超限站的領導是不可能了，劉師傅只能回到車上。

1時10分 回車等待

劉師傅見沒有辦法，回到車上，告訴副駕駛小李，抓緊時間休息，隨后他就鉆進車上唯一的臥鋪睡覺了。

小李找出一件軍用大衣把自己裹在里面，趴在方向盤上打起瞌睡。

記者雖然身著夾克衫，但依舊感覺到有冷風從門縫、窗縫中竄進來，吹到骨頭縫里。這種情況下要睡覺，除非是想得病。睡覺是不可能了，記者找出一包葵花籽嗑了起來，希望吃點東西來抵御寒氣。

陸續(xù)有貨車被攔下，其中還有一些是空車。看著那些司機們熟練地把車開上地磅，過磅、走人，自己卻在這里挨凍，心中忿忿不平。

1時25分 小李被凍醒

抽了幾根煙，吃了半包瓜子，記者始終沒有敢睡覺。小李翻來覆去，看來也沒有睡好。他醒來就問幾點了。聽說才一點半的時候，他嘆了口氣，說：“太冷了，凍醒了，睡不著呀?！?/p>

我們在劉師傅鼾聲的伴奏下小聲地聊著天，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來打發(fā)漫長而又寒冷的夜晚。

3時05分 領導還在睡覺

已經(jīng)到了路政甲說的領導上班的時間。記者和小李就穿過馬路去找路政甲，看看能不能讓我們走。

小李問：“你們領導起來了嗎？”

路政甲說：“還沒有起來?！?/p>

“不是說3點起來嗎？你能不能叫他一下？”記者補充說，“這鬼天氣太冷，再這樣下去會凍壞人的！”

“領導是說3點起來，但他不起來我也沒有辦法。我可不敢去叫他?！?/p>

路政甲看了我們一眼，他也知道天氣很冷，開始有些同情我們，“你們的車手續(xù)齊全，但是要復印超限證，辦公室里有復印機。我沒有辦公室的鑰匙，鑰匙只有領導有?！?/p>

4時07分 領導依舊在睡覺

再次和小李來找路政甲，領導依舊在睡覺，我們的車還是沒有人管，也無法得到處理。

5時15分 曙光初現(xiàn)第三次來找路政甲。

這次路政甲告訴我們一個好消息，讓我們?nèi)フ液喴追康囊晃淮餮坨R的人，說他可以處理。

我們來到簡易房，果然有一位戴眼鏡的路政人員（以下簡稱路政丙）正在玩電腦游戲，還有一個路政人員裹在大衣里靠在椅子上睡覺。

我們哆哆嗦嗦地敲開小窗，問他是否能讓我們走。

“什么車？”在得到指認后，路政丙質(zhì)問：“誰說讓你們走了？誰說的找誰去！”

路政丙還一再強調(diào)：“返回可以，過去不行?！?/p>

無語，再次去找路政甲。路政甲說：“那就是我們領導，他說不讓走，我也沒有辦法?！?/p>

5時45分 稱重測長

記者叫起了劉師傅，讓他去和“領導”路政丙交涉，看能不能早點處理，早點走。

劉師傅有些不情愿地爬出被窩，嘟嘟囔囔地說：“我去試試，估計走不了，以前有的車在這里扣了好幾天都走不了?！?/p>

他拿著證件去找路政丙。

“不能老這樣拖著，天這么冷，事情總要解決。到底超不超限，也要先測量一下吧?！眲煾捣磸驼f著。

路政丙被磨得沒有脾氣了，這才同意進行測量。

劉師傅把車開上地磅，沒有超限。

路政丙拉起卷尺開始測量車貨總長，仍然沒有超限。但依舊不讓我們走，說是要等到8時上班后才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