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我們有那么多鈔票

蔣驍飛

2008年以來,津巴布韋爆發(fā)了人類歷史上最驚悚的通貨膨脹,通脹率最高時竟達(dá)百分之十億,該國曾印制了世界貨幣史上面值最駭人的鈔票——10000億津元。在今天的津巴布韋,幾乎人人是“億萬富翁”。

早上6點30分,斯岡托的鬧鐘準(zhǔn)時響起,新的一天開始了。斯岡托有個令人羨慕的工作,他是津巴布韋國家制幣廠的印刷工人。漱洗完畢,斯岡托打開壁櫥,除了成堆的鈔票,里面什么也沒有。他從中拿出十幾捆鈔票塞進(jìn)一個大布袋里?，F(xiàn)在在津巴布韋,為了方便,每個人都備有一個超大的錢包,它可以扛在肩上。接著,斯岡托來到衣柜前,開始尋找今天的著裝,他最終找到了一件領(lǐng)袖還算完整的襯衫、一條洗得發(fā)白的西褲和一雙2005年購買的足球鞋。

早上7點整,斯岡托扛著錢袋離開家門,走進(jìn)了一家早餐館。他要了兩塊面包和一個烤熟的土豆,吃完早餐后,他去收銀臺結(jié)賬,總共是300萬津元。斯岡托從錢袋中拿出兩捆鈔票遞給收銀員。收銀員接過鈔票,放到天平上稱了稱后,告訴斯岡托重量不足,斯岡托又拿出一小捆遞過去,收銀員也懶得稱了,轉(zhuǎn)身將鈔票扔進(jìn)身旁的一個已堆滿鈔票的籃子里。7點30分,斯岡托擠上公共汽車去上班,因為每一個乘客都扛著或者拎著一個錢袋,整個車廂顯得擁擠不堪。下車后,斯岡托覺得手上輕松了很多,因為支付車費讓錢袋里又少了幾捆鈔票。

早上7點50分,斯岡托走進(jìn)國家制幣廠。這里曾經(jīng)戒備森嚴(yán),現(xiàn)在警衛(wèi)人員似乎很倦怠,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報,有的在玩鑰匙串。如今搶劫銀行或印鈔廠,恐怕不是大盜們的明智之舉。

上午8點整,是制幣廠開工的時刻。開工前,工人們接到了一個通知,新版津元的制版已經(jīng)完成,從今天開始印刷新版津元,這批新版津元中,有面值高達(dá)一萬億的。斯岡托知道,如果再印小面值的舊版鈔票,工人們就是日夜加班,也無法滿足需求。更重要的是,舊版津元的面值大多已小于紙張本身的價值,如果再印制,恐怕印鈔廠也得倒閉。

上午12點整,累得腰酸背痛的斯岡托終于可以休息一會兒了。中餐是廠里統(tǒng)一安排免費提供的。斯岡托的工作讓他的朋友們羨慕不已,過去是因為薪水高而穩(wěn)定,現(xiàn)今是因為有免費的午餐。斯岡托一邊吃飯,一邊翻閱今天的報紙,《先驅(qū)報》上的一則新聞吸引了他:津巴布韋青年發(fā)展部副部長馬赫蘭古在一個兒童辯論比賽的現(xiàn)場被警察押走,原因是他被指控在一次國際高端會議間隙偷竊了一部舊手機(jī)。斯岡托不禁啞然失笑。如今的津巴布韋,部長級的干部月薪也只相當(dāng)于200美元,而一部手機(jī)要賣到300美元以上。

下午1點30分,斯岡托又要開始工作了。工作之前,工人們再次接到了一個通知:總統(tǒng)令決定,從下周一開始,所有的舊版津元一律停止流通。

下午6點30分,下班后的斯岡托急匆匆趕回家,他把所有的鈔票裝入一個大布袋,然后扛出家門,他必須盡早花掉這些舊版津元,否則幾天后,它們就真的是一堆廢紙了。晚上7點30分,斯岡托拎回半袋燕麥和三瓶可樂。晚上8點,斯岡托開始吃晚餐——一碗燕麥粥和一瓶可樂。

晚飯過后,斯岡托打開收音機(jī)收聽新聞,通脹率繼續(xù)飆升,前景一片暗淡,有官員甚至建議取消所有津元,讓美元和南非貨幣在本國流通。斯岡托感覺有點絕望,他微閉眼睛,默默祈禱:“上帝啊,現(xiàn)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們的印鈔機(jī)能少轉(zhuǎn)幾圈,我們每個人不再有那么多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