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的煙花

王堃

六六回老家過年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爺爺來看他,送給他一件禮物。爺爺說,這禮物有著神奇的魔力,現(xiàn)在不要看,一定要在生日那天再打開。爺爺說完就消失了,六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包里多了一個紅色的方盒子。爺爺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所以六六相信,這一定是爺爺從天堂帶來的神奇禮物。

六六聽從爺爺?shù)脑?把方盒子放在大大的旅行包里,帶回北京。

這一年的春節(jié)特別暖和,六六回到北京的時候,基本上可以穿薄外套了,路旁的樹也發(fā)出了新芽。生日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六六想起了爺爺送的禮物。打開旅行包,紅方盒子還在。六六小心地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放了一個圓柱形的東西,紅紅的紙做成的,最下邊還有一根引線。是煙花!六六大聲叫了起來。好久沒有放煙花了,六六想,等到晚上,天黑了拿出去放吧。

媽媽為六六準(zhǔn)備了漂亮的奶酪蛋糕,夾層里還有六六最愛吃的水果。吃過飯后,六六拿著那只煙花出門,把它擺在屋外的空地上,小心地點燃。引線燒的時候發(fā)出咝咝的響聲,六六看著那火星歡快地鉆進煙花體內(nèi)。一、二、三,然后,隨著一聲好聽的笛音,煙花綻放了。

五顏六色的光芒中,六六仿佛看到了爺爺?shù)哪??！罢嫫?謝謝爺爺!”六六對著空中爺爺?shù)哪樥f,爺爺?shù)哪樞α恕?/p>

這時,六六隱約看到天空飛過了一架飛機。因為是晚上,六六只能看到飛機尾巴上那一閃一閃的燈光。不要碰到煙花才好,六六這樣想,不然,六六就看不到爺爺?shù)哪樍恕?/p>

“在這樣開心的日子,真希望飛機上的人們不要感覺到孤單才好?！绷鶆傋匝宰哉Z地說完這句話,就發(fā)現(xiàn),天空中爺爺臉上的眼鏡不見了,然而,爺爺?shù)哪樃鼛浟?笑得也更開心了。

飛機其實飛得很高,從地上看去,好像煙花和飛機重疊在一起,可是米米坐在舷窗邊,從天空看地上放煙花,才發(fā)現(xiàn)原來它們從未達到過天空的高度。地上四處燃起的煙花,雖然綻放得美麗而閃亮,可從飛機上看去卻只是那么一小簇,就好像小時候拿在手里玩的“嗞花”。

“它們終究飛不高的。”米米這樣想。

飛機從爺爺?shù)臒熁ㄉ峡诊w過時,米米并沒看到。對她來說,那只是一點小亮光而已,但她隱約覺得,這個小火花與其它的不同。她盯著看,想看清楚些,直到她發(fā)現(xiàn)有一束更小的亮光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楚,正朝她飛來。當(dāng)米米終于看清了那是一簇眼鏡模樣的火花時,那副“眼鏡”已經(jīng)飛到了舷窗外。

火花從窗外沖米米做了個鬼臉,“你好!”它說。

“這真是太神奇了。”米米說,“我以為火花達不到天空的高度?！?/p>

“它們是永遠也達不到的,”火花指指下面的煙火說,“我不是一般的火花。我是爺爺從天堂帶來的,所以我能飛得高,飛得遠。”

“你冷么?”米米問。在這樣的夜晚,幾千米的高空,又飛得那么快,一定是很冷的。

“有點兒……”火花顯然有些哆嗦,迎面吹來的風(fēng),讓它的身體有些變形,原本像蘋果一樣圓圓的外形,扯癟得有點兒像香蕉了。

“你瞧,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變形金剛了?！被鸹ㄐχf。

“我這里有毯子,給你披上吧?！泵酌啄闷鹕磉咃w機上備好的毯子,準(zhǔn)備遞給火花?！翱墒俏以趺唇o你呢?”米米忽然想起他們之間隔著厚厚的舷窗玻璃。

“你就……直接遞給我,別……忘了,我……是只有魔力……的火花喲!照你想的……去做,試……試看?！被鸹ǘ哙碌迷絹碓絽柡α?。

米米于是就拿起毛毯,半信半疑地向窗戶遞過去。挨到窗戶的時候,好像那里的玻璃沒有了一樣,手輕輕松松就把毯子遞到了窗外。外面的風(fēng)實在太大了,也太冷了,米米的手剛伸到外面,渾身就打了一個寒顫,差點連毯子都沒拿住。

米米把毯子的兩側(cè)小心地系在火花那兩條“眼鏡腿”上,這樣毛毯就披在了火花身上,風(fēng)吹得厲害,那條毯子飄起來,好像超人的披風(fēng)。

“一個像眼鏡模樣的火花超人!”米米笑道。

“謝謝你,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有了披風(fēng)的火花已經(jīng)不哆嗦了?！艾F(xiàn)在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個愿望,用來報答你送我毯子御寒?！被鸹ń又f。

“我感到孤單,”米米說,“沒有人能幫得了我。”

“孤單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戰(zhàn)勝?！被鸹ㄕf,“我讓你看些東西,希望它們能讓你不再感到孤單?！被鸹ㄕf完話,它的身體一陣緊縮,然后劇烈地抖動起來。

忽然間火花的身體散成了一粒粒的小亮點,又聚在一起,組成一幅幅會動的圖案。米米從這些會動的圖案中看到了從前開心快樂的自己:背著小書包上學(xué)的情景,和同學(xué)嬉鬧的情景,和朋友出游的情景,這些幸福的畫面讓她感到溫暖。最后,火花組成了一幅畫面,是爸爸媽媽在桌前靜靜地等她回家,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飯菜。

米米會心地笑了,“這些畫面又讓我回到了從前,好像朋友們就在我身邊。我感覺好多了,不孤單了。謝謝你。我們是好朋友了,對么?”

火花倏地一下變回了眼鏡的模樣,然后沖著米米點點頭。

這時候飛機上的廣播響了,飛機馬上要開始降落了?！拔铱斓郊伊?爸爸媽媽還在家等我呢?！泵酌渍f,“謝謝你,火花超人。”

“那么我們要分開了,以后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被鸹ǖ难哉Z中有些不舍。

“你要去哪里?”米米急切地問。她不想離開這個剛認識的好朋友。

“雖然我是一朵神奇的火花,雖然我比它們跑得快一些,亮得長一些,但是終究逃脫不了生命的短暫。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短暫的。我跟著飛機降落的時候,也就是我生命結(jié)束的時候了。”

“火花你快飛走吧,我不要你陪我降落。人生總是聚少離多,我不要離別。”米米急得快要哭了。

“乖米米不要哭,有些事情,我們總是要面對的。生命太短暫了,不要再因為孤單而繼續(xù)失落了。”火花語重心長地說,快到生命的終結(jié),火花的語氣也顯得沉穩(wěn)而堅定起來。“我要你開心而精彩地活著?！?/p>

“你們都帶給我快樂,然后又離開我,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米米終于忍不住大聲哭起來,飛機上的人都心疼地看著這個對著舷窗自言自語繼而大哭的孩子。

“乖孩子,我不陪著你降落了,那樣只會讓你更傷心。讓我用最后的力氣,再為你做一件我能做的事情吧。”火花脫掉毛毯,邊遞給米米邊說。

米米哭著接過毛毯,順手用它擦了一下眼淚。她哭得實在太傷心了,以至于整條毛毯一沾到她的眼睛就濕透了。

米米伸出手拉了拉火花的“眼鏡腿”,說:“記得要想我?！?/p>

火花捏了捏米米的小手說:“我們說再見吧,你不要哭,睜大眼睛仔細看?！?/p>

飛機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忽然間火花掙脫米米的小手,它再次散成了一粒粒的小亮點,又聚成一起變成一個更大的亮光,然后是一個明亮的爆炸——它是如此明亮,以至于飛機上的人都感覺到了。

火花爆炸后變成的小星點越散越開,直到消失。米米不哭了,因為她仿佛看到了那些小星點組成的美麗圖畫:陽光,大海,房子,春暖,花開。

六六一直在納悶,天空中爺爺臉上的眼鏡飛去了哪里?

爺爺?shù)哪樖冀K在天上笑著,那么帥,那么慈祥。

發(fā)稿/莊眉舒 zmeishu@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