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陳諾,男,三十一歲,某高校在讀博士
特約撰文:凌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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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辛菡時,我在學校讀博,馬上邁入而立之年。第一次見到辛菡,她穿了件白色襯衣,牛仔褲是淺藍色的,干凈清新。她來找她的導師,而我是導師過去的學生。導師給我們作了介紹,說了句:也算師兄師妹,往后多來往。呵呵。
辛菡的臉有點紅。看到辛菡臉上飛起的粉色,我就想歪了。我與出國的女友分手一年,情感正處于空窗期。
會否只是荷爾蒙作祟?當晚和狐朋狗友們出去唱歌,有個女孩很漂亮,身段妖嬈,老往我身邊靠。我就想:辛菡這時在做什么呢?
第二天,我給辛菡打電話:今晚有空嗎?師兄請你吃飯。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這下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哦是什么意思?有空?還是沒空?能來?或者不能來?我沒再猜,接著說:七點,我過去接你,好不好?問最后三個字時,我都覺得自己有點討好她了,因為擔心被她拒絕。幸好,電話那邊答:嗯,再見。
掛了電話,我發(fā)了一會兒呆,辛菡這個丫頭,這樣冷,卻這樣可愛。
第七次約辛菡出來吃飯的那天,起風了,我們在江邊散步。下臺階時,我順勢拉住了辛菡的手,她沒有拒絕,我就一直沒有放開。辛菡的手,小小的,很柔軟。只是體溫似乎比我要低,握了好一陣才暖。
我說:你這樣瘦,要多吃點,手才會暖。辛菡笑了笑,說:嗯。
又是嗯。我卻覺得她無比可愛,低下頭去,吻她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很軟,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發(fā)水,香味很淡,卻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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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是主動的,電話,短信,包括MSN留言。辛菡呢,短信留言都會回,電話里話也不多,淡淡的,似并不熱情。但每次見了面,被我拉了手,都會微微地笑,像一朵花,悄悄地開。我想,也不見得她不喜歡自己,若是不喜歡,便不會笑,便會拒絕與我約會。即使發(fā)展地緩慢了些,我也不想強求她。
有一天,我跟辛菡開玩笑:人家都說,談戀愛的時候,是男人說女人聽。這種情況到結婚之后就會換過來,是女人說男人聽。我看我現(xiàn)在說得這樣多,與你結婚后我一定會很慘。我說這句話,是有試探的,想看看辛菡的反應。辛菡的眼睛里沒有欣喜,只是木木地問:你要與我結婚?這個態(tài)度讓我稍稍失望,我本以為,自己多少算是學校小有名氣的才子。我伸手輕輕地捏她俏挺的鼻子:男女談戀愛當然是要結婚的。
這句話我沒說謊。我算是長情人,前女友談了七年,已經論及嫁娶,婚房都準備好了,斯人卻飛走了。
因為想起了前女友,那晚的酒我喝得有點多,辛菡開我的車送我回寓所。進了房間,我是想借著酒意做點什么的,最后卻什么也沒有做,因為我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屋里潔凈如新,桌上有蜂蜜水,還有一小鍋噴香的熱粥。這讓我覺得酒后的清晨春暖花開。
我以為,她一直只是一朵潔凈的珍貴的花呢,可她不但會讀書,會開車,還會煮這樣美味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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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男人三十而立。若有好女孩,帶回來見見。我是以準媳婦的態(tài)度請辛菡去家里作客的。那天辛菡的表現(xiàn)極知書識禮,母親也很客氣。但是我感覺到母親的客氣里帶著生分的疏遠。
果然,送辛菡回去后,母親的電話便來了:能再回來一趟嗎?我們有話說。
不是好話。母親的一個朋友,曾在辛菡讀博的學校工作過,辛菡在大二時,與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來往,男人的太太告到了學校里,導致她畢業(yè)時只拿到了畢業(yè)證而沒有學位證。母親說:她若知恥,怎會后來再回來考學位證,讀研考博都沒換學校?現(xiàn)在的女孩,不知該說她承受力強還是說她臉皮厚。
我想反駁母親,辛菡是那樣努力上進又溫情脈脈的女子。卻沒有說出口。這些事,若我是從辛菡口中得知,也不外乎說一句,當年你只是年少無知,現(xiàn)在有我呢??善嬖V我這些過往的,不是她,是別人。
這一晚,我沒有給辛菡打電話,也沒有發(fā)短信。我的手機也一直沒有動靜。心里便有了小小的怨恨:我都已經想與她結婚,她竟然仍無動于衷嗎?我打算等辛菡三天,若三天里,她都沒有打電話,便算她無心。
三天里,我想辛菡想得有些狠。車都開到她宿舍樓下了,卻硬是轉頭回去了。一天,兩天,我快絕望了。第三天傍晚,辛菡居然打電話來了:抱歉,這兩天一直在整理論文,手機都停機了。
那一刻,我正想她想得厲害,于是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誰不曾有年少輕狂時,我自己也不是與前女友分分合合走了七年么?何況,那只是她的當年,不是現(xiàn)在。
這樣想了,也就釋然了,馬上開車去接她。她還是穿著她喜歡的白色衣裳,站在樹下俏生生地勾魂。我想,也許,我和前女友分手,而她歷經疼痛仍然選擇繼續(xù)站在這個校園里,只是為了等待彼此的相遇。不管如何,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是為了她才跳得那樣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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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辛菡分開的橋段十分的老土。
先是母親聽說我依然與辛菡交往后,便找到了辛菡。當時她對辛菡說了什么,我一句也不想知道。后來我每每想起這件事,都恨母親的殘忍,像硬生生地將辛菡結了痂的傷口揭開,扎上針,撒了鹽。
第二天,我便找不到辛菡了。打通她的電話,辛菡電話那頭有風,呼呼地吹,似在下雨,辛菡說:我回家了。我媽病了。
回到家,母親說:蘇玲剛才打電話來說,明天過來吃飯。
蘇玲是我的前女友,家世與能力,都是母親一直滿意的。她回國了?我稍稍驚詫,心里有隱隱的痛。
蘇玲來吃飯那天,我沒回家。我打電話給辛菡,問她媽媽得了什么病,然后去了藥店買了大堆的補藥,驅車三個小時到達辛菡所在的小城??吹贸?,辛菡很感動。
那個夜晚有小雨,那是我一生中最旖旎的一個夜晚。車里的空間有點狹窄,但我覺得整個車廂有若天堂般美。我吻她被雨水染濕的臉,有點冷,像雨中的白蓮。她像花朵般一點一點地綻放。雨水是甜的,她也是甜的……
近凌晨時我才回到家,整個人仍處在興奮中,剛下車就被一直等在樓下的蘇玲抱住。我用了好些力氣,也沒能把她推開,只好站著不動。她可憐兮兮地哀求:我知道你怪我扔下你出國,可我現(xiàn)在不是回來了嗎?
我說:可是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蘇玲松開我,輕蔑地笑了:那個博士生辛菡么?我二十歲即與你在一起,她二十歲時成為了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你說,你媽媽會喜歡誰?
再打辛菡的電話時,已是停機的語音提示。打電話到導師那里去問,也說并不知曉她的新電話。我又想起,雖然去了她家鄉(xiāng)的城市,但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位置。
誠心要找一個人,當然也是能找到的。三個月后,我終于找到了辛菡家的電話,打過去,那邊正喧鬧,我說:我找辛菡。接電話的人說:新娘正忙著化妝呢,你一會兒再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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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辛菡的婚姻美滿,婚后仍在原來讀博的學校里教書。她的丈夫時常來看她,為她做飯洗衣。
我不止一次到學校去,假裝去辦事,假裝去看導師,問起辛菡,才知道母親來找過她的事。導師說:誰不曾有年少無知的過往呀,跌得越狼狽,便越要優(yōu)雅地站起來。這是最珍貴的品質。辛菡而今越像蓮花。
被導師這么一說,我愈加想見一見辛菡了,雖然心里清楚見她是沒有意義的,但,就是忘不了她被我牽著手時溫婉的笑。可兩年過去,竟一次也未曾再遇見。我想,到底是辛菡不想見我。一個人若是不想見另一個人,空間再小,也是有辦法避而不見的。愈是不能見,我便愈是想念她,想念她著了白衣,被我牽著手,微笑像一朵花的樣子。
去年,經不住母親與蘇玲的雙重壓力,我到底是和蘇玲結婚了。
也想過直接去她宿舍找她,但想到彼此的處境和在學校的影響,又覺得不妥。我知道,我多少都欠她一個道歉。終于在一個傍晚,我們在導師的住所不期而遇,她丈夫似當年我牽著她一般牽著她的手從樓上下來,我獨自一人上樓去。我先打了招呼,她給他介紹:是師兄。這一聲師兄,便再也不是開始那個師兄了。彼為始,此為終。看著她被那個男人拉著手消失在轉角,我心里悵惘難耐,居然沒有力氣再走上那幾級階梯去敲導師的門了。而我來這兒不就是為著見她一面嗎?其實見著了,也只是這樣的結局而已。
此后我再沒去過學校。一些深夜或者午后,我想起辛菡,心就微微地痛,微微地可惜。據(jù)說,男人的生命中,必定會有一個女人,遠遠地看去美得可人,心里也是愛的,卻不能摘下來,似白色的蓮花。而辛菡,到底是成為我的白蓮花了。
手記:愛情就像在趕大師的專場課,遲到了,補課的機會很少,哪怕最完整的課堂記錄都無法彌補內心的缺憾。男人的遲到,往往夾雜著女人的痛。男人悔了,卻不知女人心中滴了多少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