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危險

韓輝光

周明原來上學從不遲到，還常常第一個到校?？勺罱恢獮槭裁蠢线t到，有時早讀快下了才氣喘吁吁跑來。而且他每次都有客觀原因，不是鬧鐘壞了，便是奶奶早餐弄晚了，再不就是路上堵車?？蛇@一切以前從沒發(fā)生過啊，為什么?于是這天晚上我進行了家訪。他爸爸媽媽都不在，只有周明和奶奶在家。我叫周明出去一下，然后問奶奶：“周明爸爸媽媽呢?”

老人用手擋在耳后說：“周明在家聽話!”

“周明上學遲到?！?/p>

“他爸爸媽媽有事出去了!”

“家里知不知道周明上學老遲到?”

“老啦!今年80整，民國16年生人，屬兔!”

“我問周明為什么上學遲到——”

“今天有風，涼快!”

老人耳背得厲害，一句也沒聽清，白費勁。我只好揮手做拜拜動作，轉(zhuǎn)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周明照樣遲到，左額角還貼塊白紗布，紗布上滲出血跡。打架了?他說沒打架，是騎車撞到電線桿上了，上醫(yī)院包扎耽誤了時間，才又遲到。我說你騎車上學?為什么不搭公交車?他說搭公交車要兩頭走，不方便。我說你以前不是搭公交車嗎?他又不做聲了。

這事有點蹊蹺。當天晚上我又進行了家訪。一進門就見周明媽媽在哭泣，見了我說：“老師來得正好，周明不聽話。”

“怎么不聽話?”我問。

“叫他不要騎車上學，他偏要騎車上學，撞到電線桿上了不是?要撞上汽車怎么得了，想想都嚇人。老師教育教育他吧，叫他不要騎車上學了?！?/p>

“搭公交車好了?！蔽艺f。

“公交車人多擁擠，也不安全，我也不贊成他搭公交車?！?/p>

“以前怎么搭了?”

“以前也沒搭公交車，他從沒搭過公交車?！?/p>

“那他是怎么上學的?”

“坐他爸爸的車?！?/p>

我這才知道，周明爸爸是某局副局長，最近升為正局長，豐田換寶馬了。他媽媽說爸爸是上下班順路，又不是專門接送你，這有什么?這孩子就是古怪，還犟得很。

我叫周明出去一下，對他媽媽說：“孩子不愿做的事，不要強迫他。他要騎車上學，就讓他騎車上學?！?/p>

“騎車危險?！?/p>

“不少同學都騎車上學，也沒見危險。”

“有車，為什么要騎車上學?”

“那為什么又給他買自行車?”

“他哭鬧得實在沒法兒，上個月才買了輛車。但不能騎車上學，這也是他爸爸的意見?！?/p>

我說服不了家長，只好走了。

沒想到周明使出了撒手锏，不讓騎車便不上學。這一招是任何家長也對付不了的，他爸爸媽媽只好妥協(xié)，同意周明騎車上學。周明跨上自行車，搖搖晃晃卻風馳電掣，在人群中亂竄。

這天早上，沒見周明來上學。我正感不妙，學校接到某醫(yī)院電話——周明出車禍了。我和領(lǐng)導趕去醫(yī)院，只見周明直挺挺地躺在急診室里，頭破血流，醫(yī)生正在搶救。他爸爸媽媽都來了，是在場的同學跑去告訴他們的。媽媽在一旁哭得死去活來，好像周明已經(jīng)沒了。他爸爸急得搓著手打轉(zhuǎn)轉(zhuǎn)，唉聲嘆氣說是周明撞了汽車，又不是汽車撞的周明。周局長后悔不該不讓兒子學騎車，弄得這么大的男孩還不會騎車，還后悔讓兒子從小就坐自己的車，結(jié)果怕危險才是真正的危險?，F(xiàn)在兒子傷勢嚴重，昏迷不醒，還沒脫離危險。

“你還騎車上學不?”媽媽責怪地問著，哭聲一聲比一聲高。“騎!”沒想到周明清晰地回答了。周明蘇醒了，開口說話了，脫離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