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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蒿

    2009-01-01 00:00:00樊建軍

    1

    青蒿是個(gè)有心計(jì)的女人,這一點(diǎn)從她去見霍香時(shí)的穿著就可見端倪。

    水門的女人都講究穿著,幾乎每個(gè)女人都有兩套風(fēng)格迥異的服裝,手頭再結(jié)巴的女人也會(huì)從箱角里摸出二張暗攢的毛票,弄個(gè)一紅一黑男前女后地亮亮眼。東家嫁女西家娶媳,女人便穿了紅裝,像花兒樣在人堆里鮮艷著。

    青蒿就不只簡單地紅了。

    青蒿的衫子像淌著妖妖的處女紅。青蒿用一根寬布帶托了奶子,胸脯山樣聳著。男人的眼睛生生地痛了,卻依然像貪奶的娃兒樣戀著那點(diǎn)紅亮。青蒿便嫣然一笑,旋過身走了。男人的心里像有么俚跟著走了。

    可是,現(xiàn)在青蒿要見的不是貪奶的男人,而是霍香,一個(gè)五十多歲的老女人。在黑臉的霍香面前,青蒿就不能像鳳尾花樣野艷地紅了。

    青蒿褪了紅衫,將那酡紅疊成磚塊狀,鎖進(jìn)了紅木箱。青蒿換了一身黑,黑衣黑褲黑鞋,就像奔喪的婆娘,悲壯而莊重。這是青蒿理想的模樣。只是那奶子,無論黑與紅,就像不安分的筍子樣老想破土而出。

    青蒿在懷里揣了包煙絲,那煙絲是她同一個(gè)綽號(hào)叫花駒子的男人一起在縣城里買的。花駒子不是青蒿的男人?;x子付錢時(shí)就有些磨蹭。青蒿拉長了臉,花駒子摸了半晌才摸出一張汗津津的紙幣來?;x子酸溜溜地說,誰個(gè)狗日的犯煙饞了?青蒿瞪了花駒子一眼,花駒子便噤聲斂息了。

    煙絲是給霍香買的。

    霍香么俚都不好就好煙。

    其實(shí),青蒿的男人麥冬也饞過那煙絲,可他沒那個(gè)狗膽,只會(huì)把那饞埋在心底?,F(xiàn)在,麥冬見青蒿揣了煙絲往外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吐了個(gè)聲音問,去哪兒呢?青蒿說,你甭管,一旁蔫著去。青蒿說完徑往村東頭老槐樹下去了。

    霍香的家就在老槐樹下,三間紅瓦屋。這在村里頭并不多見。青蒿不止一次計(jì)算過,村婦女主任一年光工資就一千多,霍香可是二十多年的村婦女主任哩。這幾間瓦屋又值個(gè)么俚。

    青蒿想我也會(huì)做村婦女主任么。當(dāng)了婦女主任就不要同那些饞貓樣的男人在床上死去活來地瞎折騰了。

    這么想著的時(shí)候,青蒿的一只腳不知不覺跨進(jìn)了霍香的院子。果然,霍香正端了個(gè)紅銅的水煙筒,坐在陽光里吞云吐霧。那水煙筒泛著黃金的光芒,暖得炫目。

    青蒿的笑花樣在煙霧前綻開了。

    青蒿說,看,叔婆抽煙比男人還有模樣呢。

    煙霧里,霍香的臉也花樣開了。

    青蒿從懷里掏出那包煙絲,剝開紙包,那煙絲就像一根根細(xì)膩的金線,閃耀著亮眼的光芒。青蒿捏起一撮煙絲,那金色的絲線在她手里飄動(dòng)著?;粝愕难鄄[縫了起來。青蒿接過霍香的水煙筒,裝了一兜煙絲。

    青蒿說,這是煙鬼老七的烤煙絲呢。

    霍香閉上眼,長吸了一口煙,又長舒出一團(tuán)煙霧,說,這煙鬼老七真的鬼精了。

    青蒿想,我讓那些狗日的男人X,換了煙給你這老婆子抽,騷狗婆抽麻稈,裝么俚象。

    可青蒿的臉上仍盈滿笑容。

    霍香又吸了一口煙,說,找老婆子有么俚事?

    青蒿說,沒么俚事。

    霍香說,鬼話,我都抽了你七包煙絲了,沒事我也給你找個(gè)正經(jīng)事兒呢。

    青蒿心想,我都叫那些狗男人日了七回哩。嘴上卻說,叔婆不是外人,幾包煙絲算么俚。

    霍香說,又想生伢崽?

    青蒿搖搖頭。

    霍香說,那,那想干么俚?

    青蒿說……

    霍香說,你又不是姑娘家,害么俚臊,說么,說么。

    青蒿說,我想入黨哩。

    霍香說,看不出青妹崽野心不小呃。

    青蒿眼巴巴地瞧著霍香。

    霍香不說話,只把水煙筒遞給青蒿,說,你也抽一鍋嘗嘗。

    青蒿沒抽過煙,便含著銅嘴猛吸了一口,卻吸了滿嘴的煙屎水,辛辣得不是滋味,嗓子眼再也冒不出聲息。

    霍香接過水煙筒含在嘴里,說,有種。

    可霍香又說,這事我做不了主,要問村支書黃芪呢。

    2

    青蒿掐過指頭,村里的女黨員都是些六七十歲的老婆子,就數(shù)霍香年紀(jì)輕些。而現(xiàn)在,霍香也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誰是黨員誰就是村婦女主任。

    原以為霍香點(diǎn)頭了,這事就有了譜,可事實(shí)并非如此。青蒿后悔自己霉了眼,就心痛起那些金子樣的煙絲來。

    盡管拜錯(cuò)了菩薩求錯(cuò)了神,但絲毫沒有影響青蒿的決心。這一回,青蒿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日出個(gè)模樣來決不住手。給一個(gè)男人是日,給兩個(gè)男人也是日,多一個(gè)少一個(gè)也沒么俚差別。只要舍得半截身子骨,沒有濡不軟的男人。

    青蒿對(duì)黃芪充滿信心。

    青蒿寬慰自己,不就是見一個(gè)男人么,又不是見一只狼,還怕被吃了不成?

    青蒿便穿了處女紅樣的衫子,妖妖地,胸口凸出兩點(diǎn)紅亮。青蒿又撕了半片紅紙片在唇上抿了抿,那唇也閃出媚人的紅嫩,就像西游記里鮮活的女妖。青蒿的確有些妖氣。她的紅光讓土屋里也起了層朦朦朧朧的紅霧。紅霧中,麥冬蜷縮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抽著煙梗。藍(lán)色的煙霧升起來,很快被染成了紅色,一個(gè)勁地往外騰。

    青蒿風(fēng)樣飄出了門。

    陽光里,青蒿就像一團(tuán)沸騰的火焰。

    那火焰正朝一幢瓷白的小洋樓滾去,它要燃燒一個(gè)叫黃芪的漢子。

    那時(shí)間,黃芪的女人黃瓜子早已走在回娘家的土路上。青蒿的火焰因此特別茂盛。在水門,青蒿算不上最漂亮的女人,不然不會(huì)嫁給麥冬這樣的男人。但這不影響青蒿的信心。因?yàn)辄S瓜子已不是過去的黃瓜子了,在黃芪當(dāng)村支書的這些年,黃瓜子的身子肥了,奶子卻癟了。

    青蒿見到黃芪的時(shí)候,黃芪正蹲在場院里磨刀,窄窄的刀子畫著銀亮的弧線。銀光劃過青蒿的臉龐,青蒿的眼睛生生地痛了一下,好像刀尖劃破了她的眼皮。青蒿想,黃芪就是把這銀光劃進(jìn)羊脖子里,又用這刀挑了羊肚,再把羊塞進(jìn)編織袋送走了,后來那羊就在鎮(zhèn)干部的肚子里安了家。再后來,黃芪成了村支書。要不然村人怎么叫黃芪“羊支書”呢。

    青蒿這么想的時(shí)候,臉不知怎么就紅了。

    黃芪用指頭在刀尖上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

    青蒿說,黃芪哥,磨刀么。

    黃芪挺了起來,就像他頭上的短發(fā)樣精神。那刀光又快速地劃動(dòng)了一下,凝住了。刀光落在一團(tuán)熾熱的火焰上。黃芪的眼睛里也有么俚像刀光樣亮了一下。

    黃芪說,呃。

    青蒿說,你是書記哩,磨么俚刀,叫人磨么。

    黃芪說,別人磨不尖呢。

    青蒿說,你就磨得尖么?

    青蒿說話時(shí)眸光又鋒利地亮了一下。那光芒撞在黃芪臉上,黃芪身上忽騰騰冒了火。披在肩膀上的衣服也好像著火了,抖落在地上。黃芪將刀把遞給青蒿,說,你瞧瞧么。

    青蒿接過刀,將指頭在刀尖上觸了觸,說,真尖呢。

    黃芪說,還有比這更尖的呢。

    青蒿的眼皮鬼閃了一下,像被火烤爆了一樣。

    青蒿說,鬼話呢。

    黃芪說,你不信么?

    青蒿說,我才不信呢,哪有比這更尖的?

    黃芪卻不再答話,只把兩只胳膊箍緊了青蒿的身子骨,往樓房內(nèi)推去。那團(tuán)火焰就像被風(fēng)吹動(dòng)一樣飄進(jìn)了房。在里屋,青蒿果真見識(shí)了那個(gè)尖物。那尖物從黃芪身上鋒利地捅出來,就像捅一只羔羊,一直捅進(jìn)了青蒿的深處。

    那團(tuán)火焰剎那間白了,就像一只裸體的羔羊。

    3

    那個(gè)叫花駒子的男人半道里截住了那團(tuán)血色的火焰。

    那時(shí)候,那團(tuán)烈焰已在瓷白的小洋樓里畢剝?nèi)紵宋寤?,那個(gè)叫黃芪的男人差不多快燒成灰燼了。那火焰也仿佛羔羊樣流盡了血液,一回比一回白嫩。

    花駒子鬼睒了一眼,從斜刺里挨近那白嫩的羔羊。

    一片陰云覆蓋了那團(tuán)火焰。

    花駒子咽了口唾沫,說,青妹崽,城里逛去不?

    青蒿說,鬼和你去么。

    花駒子又咽口唾沫,嘻嘻一笑,說,你不要那煙鬼老七的煙絲啦?

    青蒿的眼前便現(xiàn)出霍香抱著水煙筒的模樣來。青蒿突然有了一種錯(cuò)覺,好像那銅質(zhì)的煙嘴不是含在霍香的癟嘴里,而是像黃芪那尖物樣刺入了她的深處。青蒿感覺自己被那紅銅的水煙筒狠狠地奸了一回。那死烏龜婆,心里頭不覺漲了句恨恨的罵。

    不過花駒子聽到的卻是這么一句。

    青蒿說,誰希罕那臭煙絲,我可是村婦女主任呢。

    哼,得道的野雞都成鳳凰了?;x子有些憤憤然,說,么俚卵主任,還不是叫黃芪那狗日的給X出來的。

    你娭毑才是野雞呢,要不怎么屙出你個(gè)狗日的。

    青蒿曾想過不說這些臟話了,可不由自主地噴了出來。

    青蒿被花駒子氣昏了頭。

    可花駒子只說,好,好……看那狗日的黃芪能X你幾日。

    花駒子接下來的話嚇了青蒿一大跳,花駒子說,你睜開眼瞧著吧,我不把黃芪那狗日的告下來,我就不是人,我就是你屙出來的癟種。

    青蒿聽著那話身子骨就軟和了。

    青蒿想,黃芪真要讓花駒子告下來,那自己也跟著完蛋了。何況花駒子有買煙絲的功勞呢。

    那天,花駒子就這樣在半道里劫走了那團(tuán)烈焰。

    花駒子心說,你黃芪X得的女人,我也X得。

    后來,花駒子又和青蒿燃燒了幾回。那火卻是不燙不熾,總也燒不到花駒子心里去。花駒子覺得憋屈,免不了在青蒿上面哼哼幾聲,你奶奶的,是不是給黃芪X啞了?青蒿卻一屈腿,將花駒子掀了下來。反復(fù)幾次,青蒿本能地叫喚過幾聲,那花駒子便越發(fā)地癡狂,日思夜想著那瓷白的身子。

    可是,黃芪的鼻子比那狗崽還靈敏幾分,很快就嗅到了青蒿身上的騷味兒。

    那鼻子首先拱進(jìn)青蒿那咬過紅紙片的嘴唇里,嗆人的煙味沖了出來,黃芪是不抽煙的,那煙味像刀子樣在肺里攪了一下,一管液體順著喉管往外冒,噴了青蒿一臉。黃芪似乎嗆變了顏色,一臉的青白。

    青蒿曉得是花駒子的煙味,偏說,都是那死鬼麥冬,我叫他別抽煙么,他偏要抽,好像不抽煙就會(huì)死人似的。黃芪哥,沒嗆著你吧?

    黃芪也曉得那不是麥冬的煙味,卻又分辨不清是哪個(gè)男人的,只在鼻子里應(yīng)了聲,哼。

    青蒿知道黃芪生了疑心,越發(fā)軟了身子,軟了聲音呻吟著。而黃芪似乎敗了興致,只把一截憨木樣的身子重重壓著青蒿,直把青蒿壓得喘不過氣來。青蒿便捉住黃芪,一股腦兒往深處塞去,偏要把黃芪的惱怒濡化了。黃芪終于重新抖擻了精神,將那殺羊的活計(jì)重溫了一遍。

    青蒿的火焰又輝煌起來。火焰燃燒到盡頭的時(shí)候,黃芪把手按在青蒿的肚臍上說,你呀,是不是婦女主任當(dāng)膩煩了?要是不膩煩,最好在這兒加把鎖。

    青蒿說,我把鑰匙放你那兒,行不?

    4

    青蒿的鑰匙扣在黃芪腰眼里,不止花駒子,還有很多如花駒子樣的男人都開不了青蒿那把鎖。花駒子們清閑了,日子像沒放鹽巴的蘿卜湯,寡淡無味。只有青蒿的那團(tuán)火焰還不時(shí)地燃燒著,像月季花樣,開在黃芪的腳眼里。

    青蒿依然穿著那處女紅的衫子,又用黃芪送的一根帶硬邊的罩子罩了胸口那兩點(diǎn)紅亮。漱了口,嘴上抿了半片紅紙片,對(duì)著大衣櫥上那面橢圓的鏡子抿了半天。

    青蒿身后,麥冬的煙聲吧嗒吧嗒響著,煙霧籠了青蒿一張臉。

    青蒿說,這煙熏不死你么。

    麥冬響亮地吧嗒一聲煙霧,說,告啦,告啦。

    青蒿說,誰告了么俚,關(guān)你么俚事?

    麥冬說,花駒子告了黃芪啦,告死那狗日的。

    青蒿嘴上銜著的紅紙片掉了,像紅樹葉樣一旋一卷地飄落在地上。

    麥冬接著又說,花駒子說黃芪那狗日的把政府給跛腳瞎子的錢貪了。

    青蒿說,閉上你的狗嘴,你不說話沒人說你是啞巴。

    青蒿又風(fēng)似的出了門。這一回卻不是去燃燒的,青蒿的火焰被麥冬澆了一盆水后,已躥不起火苗了。當(dāng)然還有些煙霧,但和水汽裹在一起,塞在心里頭脹得特別慌。

    青蒿曉得黃芪有一布袋的印章,誰的都有,肯定少不了跛腳瞎子的。上面有款項(xiàng)撥下來,村里就造一份花名冊(cè),村民大多不會(huì)簽字,領(lǐng)錢時(shí)就蓋章或者打手印。黃芪手上的印章便派上了用場,要誰的有誰的,要用誰的就用誰的。

    青蒿想,問題肯定出在印章上。

    可黃芪見了青蒿卻是滿身的烈火,雙手徑往青蒿胸脯的高處抓去。

    青蒿說,花駒子去鎮(zhèn)里告狀了。

    黃芪說,由他告去,泥鰍能掀得起大浪?

    青蒿說,他表哥在鎮(zhèn)民政所呢。

    黃芪卻不管花駒子的表哥在哪里,他的雙手由高處迅速下滑,垂直落在青蒿的腰帶上,青蒿的褲子掉了。

    從黃芪身底下爬起來,青蒿忐忑地回了。偏遇著了花駒子,花駒子叼著煙,倚在老槐樹下,一臉曖昧的笑?;x子見青蒿走近,兩指一彈,那煙屁股畫出一根漂亮的弧線,落在青蒿腳邊。青蒿的心一抖,止住了步子。那煙屁股特別神氣,在青蒿腳邊翻了一個(gè)跟斗,青蒿便退了一步。

    花駒子說,青妹崽,你好像氣色不好呵。

    青蒿嚅嚅嘴,想說么俚,卻又未說出口。

    青蒿就那么傻愣愣地站著。

    花駒子便拽了青蒿的胳膊往路邊幾堆稻草樹間拉,青蒿半掙半就地進(jìn)去了。完事的時(shí)候,花駒子說,青妹崽,別當(dāng)那破婦女主任了,跟我到縣城搞建筑去。

    青蒿沒應(yīng)聲,只摑蚊子似的在花駒子臉上摑了一掌。

    接下來,青蒿用那只摑過花駒子的手提一把褲子,甩一下頭,走出了稻草堆。

    5

    黃芪果真萎了。

    因?yàn)闆]過多久,鎮(zhèn)上便來了人,找了跛腳和瞎子及其他好多村民問話,問的都是救災(zāi)救濟(jì)款物發(fā)放的事。后來又把黃芪叫到鎮(zhèn)上去了,黃芪從鎮(zhèn)上返回來的時(shí)候耷拉著腦袋,好像是挨了霜凍的苗物。

    黃芪的村支書怕是像瓜兒樣要凍落了。

    青蒿身上的處女紅像水樣涸了。她把那些粉紅的衣物鎖進(jìn)了樟木箱里,人也像衣物樣猴在土屋里不浮了面。只有麥冬的煙霧花樣四處開著,青蒿沉在煙霧里,像魚樣沉沉浮浮。

    青蒿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見黃芪,見了黃芪也不曉得說么俚。

    而那個(gè)挨了青蒿巴掌的男人卻來了。

    花駒子說,柴胡要當(dāng)村支書了。

    青蒿懶得答理花駒子。

    花駒子察覺了青蒿的冷臉,訕笑著走了。

    青蒿想花駒子說的也許不假,村里人都這么傳言。

    青蒿的腦海里不覺跳出柴胡的嘴臉來。柴胡不比黃芪,黃芪的臉肉橫而黑,柴胡卻是一張白臉,笑起來眼睛瞇著,眼珠子卻不停地轉(zhuǎn)。柴胡的性情也不同于黃芪,柴胡是個(gè)朝八方作揖的人,不管遇到伢崽姑俚還是老頭婆俚,柴胡都會(huì)哈哈幾聲,笑就花樣堆在臉上。

    現(xiàn)在,一想到柴胡那張白臉,青蒿就萌發(fā)了單獨(dú)見見柴胡的想法。

    柴胡是村委委員。

    柴胡比黃芪小,五百年皇帝輪流坐,橫豎也會(huì)輪上他當(dāng)一回村支書哩。

    青蒿預(yù)感黃芪已是明日黃花了。

    青蒿不想成為明日黃花。

    青蒿的婦女主任還沒當(dāng)過癮哩。

    青蒿想著見柴胡就去見了。

    青蒿又穿上了那身紅裝。陽光里,青蒿的步子是輕捷的,就像一只裹了紅綢的羔羊,徜徉在一片青草地上。青蒿想,這世界上沒有么俚是女人不可以征服的,沒有么俚是青蒿不能征服的。柴胡的臉再白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會(huì)想著念著女人,不只是日里想著念著,夜里還要壓著女人哩。

    青蒿見到柴胡的時(shí)候,柴胡正站在高腳凳上剝棕衣。柴胡手中的彎刀往棕衣里一勾,嘶啦一聲,那棕衣就敞開了,一片片掉下來,落在地上狼藉一堆。那脫了衣衫的棕桿白白的,極像女人的軀體。那彎刀反射著陽光的鋒芒,一閃一閃,刀鋒就像是扎在青蒿的眼睛上,刺刺地痛。青蒿把手覆在眼皮上,仰臉白白的柴胡。

    青蒿說,柴胡哥,剝棕衣么。

    柴胡回過頭,臉上像敞開的棕衣樣笑著。

    柴胡從高凳上跳了下來。他的眼前蓬勃著一簇鳳尾花樣妖野的火焰,柴胡的眼睛瞇成了一根棕線。

    柴胡說,青妹子,有事么?

    青蒿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么?

    柴胡說,嘿嘿。

    青蒿也噗哧一聲笑了。

    青蒿笑著的時(shí)候,眼睛就像樹葉子一樣飄呀飄。

    那紅衫也像一片片紅色的棕衣樣飄動(dòng)著。

    這女人多像一棵紅棕呵。

    這棵紅棕要是長在柴胡的院子里多好呵。

    青蒿說,百合嫂子呢?

    柴胡說,她……她去了鎮(zhèn)上耍子么。

    柴胡的口舌有些翻轉(zhuǎn)不起來。

    青蒿又撲哧地笑了一聲。

    從這笑容里,柴胡發(fā)現(xiàn)這棵紅棕長著好看的紅嘴巴,紅嘴巴里還有著鮮紅的舌頭,像蝌蚪樣擺動(dòng)著。柴胡抿抿嘴,想象了一下那蝌蚪在嘴里游動(dòng)的感覺??墒?,在這短暫的說話間,那棵紅棕真的向院子里飄了去,甚至柴胡來不及咀嚼蝌蚪的滋味。

    就在那堵女墻下,柴胡箍住了那棵燃燒著的紅棕。他的十根指頭就像十把小彎刀,全都勾在紅色的棕衣里。那紅衫就像棕衣樣滑落在地上了。柴胡的手抓住了青蒿的褲腰帶,這是棕鞭哩。那十把小彎刀轉(zhuǎn)動(dòng)了一下,那棕鞭就繃斷了?,F(xiàn)在,白嫩的棕桿整個(gè)現(xiàn)了出來,那棕桿上奇怪地懸著兩顆巨大的棕包。那十把小彎刀就擱在棕包上,像要把那棕包割下來。女人卻捂住了那對(duì)棕包,把那小彎刀晾在風(fēng)里。

    女人說,柴胡哥,你要當(dāng)書記了么。

    男人說,那是人瞎說的。

    女人說,我還要當(dāng)婦女主任哩。

    男人說,唔。

    這么說著的時(shí)候,男人的嘴里早含著了一只棕包,只從齒縫里滲了個(gè)含糊不清的聲音。

    6

    青蒿叼著紅紙片的時(shí)候,麥冬又蹲在門檻上吧嗒吧嗒抽著煙。被青煙包裹的青蒿偶爾還會(huì)想起霍香那個(gè)老女人,想起那泛著紅光的水煙筒,想起那煙鬼老七的煙絲,想起那嗆人的煙味。

    青蒿想著想著就笑了。

    青蒿有時(shí)也會(huì)想起花駒子,想起那些給她買過紅衫子的男人們。

    這樣想著的時(shí)候,青蒿身上的紅衫子比以前光鮮了許多。這些更光鮮的衫子是青蒿自個(gè)買的。

    黃芪是軟巴了,柴胡替代黃芪當(dāng)了村支書,但青蒿像個(gè)不倒翁樣,仍是村婦女主任。所以青蒿有理由比以前更光鮮,更紅亮了。

    而對(duì)于黃芪,有一點(diǎn)連青蒿自個(gè)都覺得奇怪,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

    但是,不因?yàn)榍噍餂]有想過黃芪,黃芪就從青蒿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黃芪是馱著殺豬籃走入青蒿的視線的。那籃子里躺著窄窄的刀子,薄鐵皮的刨子,還有類似斧頭樣的砍刀。當(dāng)不成村支書了,黃芪重新操起了殺豬宰羊的營生。

    黃芪一見到那個(gè)閃著紅光的女人,身上就像被火燃著了一般。

    黃芪從籃子里抓起一把豬蹄子要塞給那女人。

    女人說,不。

    黃芪又從籃子里拿起那把窄窄的刀子,說,尖不?

    女人還是說,不。

    黃芪惱了,說,我還會(huì)當(dāng)村支書哩。

    女人說,你走呵,讓人撞見了不好么。

    黃芪卻把殺豬籃朝地上一扔,抱住騎在門檻上的女人朝屋里一撲。那女人掙了掙,許是掙不脫,后來干脆不掙了,由著男人折騰了一回。

    青蒿說,這是最后一次。

    黃芪邊系褲子邊說,不,我還會(huì)來的。

    青蒿惱了,心說,下世我也要變個(gè)男人哩。

    但,惱也是白惱,青蒿總也逃不了柴胡的十把小彎刀,避不開黃芪鋒利的刀子。那衫子紅過一片,又油膩一片。

    黃芪滿足地笑了。

    柴胡的笑卻咸不咸淡不淡了。

    柴胡心說,這騷狗婆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哩。

    日子久了,柴胡剝棕衣的手腳也就緩了,有一下沒一下地,剝了半天還是一棵紅棕樹。

    青蒿想,許是那彎刀鈍了。這么想著,青蒿就嘩啦嘩啦把自個(gè)的棕衣扒了,裸出渾白的棕桿來。柴胡也不啃那棕包了,只在棕包上摸索了一回,便藏了那小彎刀。

    青蒿的衫子也就紅不紅黑不黑了。

    只有麥冬的煙聲依然吧嗒吧嗒。

    日子就這么花一片葉一片地過。

    落日里,青蒿閉著眼坐在新落成的瓦房前。

    落日籠著紅磚青瓦的房子,像罩了青蒿的紅衫子。

    落日的光芒又將青蒿染成一攤火。不過,此時(shí)的青蒿不曉得自己仍是火焰的樣子。青蒿在想,黃芪、尖刀,柴胡、彎刀。這兩種利器的光亮不斷在她的眼皮上跳躍。這光亮像蒼蠅樣愛著青蒿的眼皮。

    青蒿用手在眼睛上拂了拂,想把光亮拂落。青蒿側(cè)耳聽了聽,沒有聽見光亮落地的聲音。那光亮似乎被她拂惱了,真的像刀子樣扎在她的眼睛上,將她的瞳孔扎出一片血淋淋的顏色來。

    青蒿在疼痛中睜開了眼。

    青蒿看見了一片妖艷的鳳尾花,像女人樣聚在一起,說著體己話。青蒿揉揉眼睛,那片鳳尾花竟然是一條血色的裙子。在紅裙的上端,花樣開著一張笑臉,那張臉是一個(gè)叫花駒子的男人的。

    花駒子說,青妹崽,想要不?

    青蒿閉上了眼睛,眼皮上卻有一層紅亮在跳動(dòng)。青蒿曉得那就是火焰燃燒的樣子。

    花駒子說,我想承包村里的那條水渠,你幫我和柴胡說說。

    青蒿說,不。

    花駒子把紅裙子朝青蒿一扔,青蒿便被那片紅云壓住了。

    青蒿在云中說,要說你自個(gè)說去。

    花駒子說,你不要嘴硬,我是念著往日的情分才給你買裙子的,我指望你說么俚,你說了還不一定管用哩。前日里,我就在縣城碰著了柴胡,他和水蜂腰在一起呢……

    青蒿的眼皮上又有十把小彎刀在舞動(dòng)。那十把小彎刀全都勾在紅色的棕衣里,往下一撕啦,那白白的棕桿就裸露了。往后,那十把小彎刀又?jǐn)R在棕包上,往下一撕啦,那棕包像真的被割了下來。青蒿雙手往胸前一捂,卻捂住了一顆男人的頭。青蒿便在那顆頭顱上啃了一口。那個(gè)叫花駒子的男人號(hào)叫一聲,捂著耳朵跳了起來。

    7

    青蒿獨(dú)個(gè)兒悶了三天三夜。

    青蒿做了一個(gè)夢(mèng)。

    青蒿夢(mèng)見一只偌大的蜜蜂在村子里飛呀飛的,繞著一棵棕樹不停地轉(zhuǎn)著圈,蜂兒一收翅膀,就棲在那棵棕樹上了。那只蜂兒的腰很細(xì),翅膀很薄,飛舞的時(shí)候就像一個(gè)女人那樣扭著屁股。它伏在棕葉上,那樣子更像一個(gè)女人摟著男人的頸脖。那只蜂兒摟著男人脖子的時(shí)候還對(duì)青蒿笑了笑。那只蜂兒從男人的脖子上跳了下來,變成了一個(gè)女人……

    青蒿想,如果水蜂腰是一只蜂,那我就是一只鳥了。

    這樣想著,青蒿便穿上了花駒子送的那套紅裙子。青蒿的腳一挪,裙帶飛舞,果然像一只大紅鳥。

    青蒿便飛了起來。

    青蒿想在那棕樹上筑起一只巢來。

    青蒿落在棕葉上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棕樹上真有了一只蜂巢。一只白蜂兒正在巢里嗡嗡嚶嚶地叫著。

    鳥兒想,我要啄了你么。

    不想蜂兒被棕葉覆著,鳥兒啄不穿棕葉兒。鳥兒的撲擊蒼白無力。

    青蒿便像一只秋雁樣在村子里逗著圈。

    青蒿不吃紅紙片了。

    青蒿不用黃芪送的胸罩托著奶子了。

    青蒿不穿處女紅樣的衫子了。

    這樣的青蒿,便不像鳳尾花那樣妖艷了。

    奇怪的是,麥冬的煙聲也不再吧嗒吧嗒響了。麥冬把竹煙筒往墻角里一扔,背著手出了門。

    臨出門時(shí),麥冬說,花駒子叫我挑磚呢。

    青蒿說,不去。

    麥冬還是出了門。

    麥冬剛從前門出去,黃芪就從后門溜了進(jìn)來。這一回,黃芪沒有馱著那只渾是豬騷味的殺豬籃。黃芪穿了那身當(dāng)村支書時(shí)常穿的西裝,嘴上叼著一根紙煙,一臉人模狗樣的興奮。

    青蒿見是黃芪,早陰了一張臉。

    黃芪并不理會(huì)青蒿的冷臉,依舊涎著臉湊了過來。一只手朝青蒿的腰部挽去,青蒿一扭腰,泥鰍樣滑了出去。黃芪卻不惱,縮回手往兜里一掏,掌心便多了一截塑料棒,狗屌樣的紅嫩。

    黃芪說,口紅,沒見過吧?

    青蒿乜斜了一眼那紅嫩的東西。

    這可是我花了五十塊錢特意從縣城買來的呢。黃芪的臉上掩不住得意。

    青蒿又朝黃芪的掌心瞥了一眼。

    黃芪笑了笑,走過去把那紅嫩的東西塞在青蒿的掌心里。那只手順便留在了青蒿的私處,像羊兒舔草樣,在草深處來來回回地滾動(dòng)。

    青蒿說,你快點(diǎn)么,柴胡在等我呢。

    黃芪說,哼,你嚷么俚,那狗日的?!2涣藥滋炝?。

    青蒿說,你屎牙……臭嘴么俚。

    黃芪說,你曉得個(gè)……么俚,柴胡得了……得了花駒子的錢呢。

    青蒿不言語了。

    青蒿想,那水蜂腰不是給柴胡白X了。

    黃芪說,我又要當(dāng)村支書哩。

    青蒿突然嚼出了黃芪的尖銳,不覺輕哼了一聲。

    8

    冬去春來,陽光笑著的時(shí)候,柴胡卻笑不起來了。因?yàn)榇逋晷〉慕虒W(xué)樓做到一半的時(shí)候,被一伙村民扒了墻,那些磚塊實(shí)在是太糟糕了。一個(gè)叫白茅根的男人從墻頭捏起一塊磚,一擰一扭,那磚塊就散成砂礫粉塵了。

    這事驚動(dòng)了鎮(zhèn)里。鎮(zhèn)里派了干部下來,察看了現(xiàn)場,找花駒子說了話,又找了柴胡。柴胡陰著臉,低著頭,半天放不出一個(gè)響屁。工地上的人見著了,便扛了自個(gè)的家伙回了各自的草窩。

    麥冬的煙聲又吧嗒吧嗒響了起來。

    看樣子,這樓是做不下去了。

    青蒿暗暗有些興奮,又像一只大紅鳥樣在村里飛了起來。對(duì)于黃芪,青蒿的火焰卻熱烈不起來,黃芪也顯現(xiàn)不出原有的鋒利。這讓青蒿覺得非常奇怪。

    沒過多久,青蒿就有了答案。因?yàn)殒?zhèn)里雖然免去了柴胡的村支書,但并沒有任命黃芪來接任。柴胡的彎刀是鈍了,可黃芪的尖刀仍舊躺在殺豬籃里,被一股豬騷味裹著。

    村里有人傳言,那個(gè)叫白茅根的男人要接任村支書了。

    青蒿的耳邊就響起了那個(gè)男人的聲音。那個(gè)聲音不像花駒子,不像黃芪,也不像柴胡。那個(gè)男人的聲音很悅耳。

    青蒿感覺聲音悅耳的時(shí)候,白茅根正站在村完小的工地上。

    白茅根指著那堵新墻說,這是么俚做的磚呵,豆腐渣似的。

    說著,就捏起一塊磚頭,一擰一扭,那磚頭喳喳喳地在手間亂響,轉(zhuǎn)眼化成砂礫兒,像雹子樣落了滿地。

    柴胡在雹子中陰了一張臉。

    花駒子的豁耳朵牛耳朵樣扇著。

    青蒿首先見識(shí)了白茅根的那雙手,那雙手上滿是粗大的骨節(jié),一截一截的,像鋼筋。

    青蒿想,這才是男人的手呵。

    青蒿又注意到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里像一叢火焰在燃燒。

    青蒿想,這才是一個(gè)男人哪。

    那個(gè)男人將手搭在那新砌的墻上,往下一扒拉,那墻就崩了,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的斷磚。

    花駒子說,白茅根,你有種,狗日的,走著瞧。

    白茅根又將手搭在墻上往下一扒拉,噼里啪啦,又散了一地的斷磚……

    青蒿想,要是白茅根當(dāng)村支書該多好呵。

    這樣想著的時(shí)候,青蒿特別想在那手上摩挲一下,要不讓那手握一下自己也行。那只手上滿是力量呢。想著想著,青蒿的心里就躥起了無數(shù)的火苗子,風(fēng)一樣地往上長著,就像陽光里的那些草葉樣。青蒿想,要是不燒成灰燼才怪呢。

    9

    青蒿用皂子凈了身。

    青蒿熬了一瓦罐米湯,倒在木盆里涼了,然后將稀粥樣的液體涂墻樣在臉上抹了一層,洗凈了,那臉便越發(fā)地白嫩。青蒿接著又找出黃芪送的那根塑料棒,擰開蓋子,露出紅嫩的一截,對(duì)著鏡子在嘴唇上揩著,嘴唇上弄得紅一點(diǎn)白一點(diǎn)的,怎么也揩不勻稱。爽性扔了那塑料棒,又叼起了紅紙片。

    花駒子送的那條紅裙恰好派上用場,雖然是春天,但天氣已是熱浪逼人,在田埂上隨便溜一圈,便是一身臭汗。穿著那樣的裙子,嫩滑的小腿肚自然露在外面,男人見了,就像捕魚的人看見滿塘魚脊樣,那種激動(dòng)會(huì)蔓延到心窩里。

    青蒿依然像鳳尾花那樣野艷。走在路上的時(shí)候,青蒿用眼睛的余光看見有幾個(gè)癡漢子嘴角都流出了涎水。那些涎水滴在鋤頭把上,又順著鋤頭把往下流,一直流到了泥土里。

    青蒿邊走邊想,黃芪算么俚,柴胡又算么俚,他們都不是村支書了??晌疫€是婦女主任,青蒿還是村婦女主任,我真的是不倒翁呢。

    青蒿想,還是白茅根當(dāng)村支書好呵。

    這樣想著的時(shí)候,青蒿又像大紅鳥樣飛了起來。

    青蒿是在一口魚塘邊碰到白茅根的。

    白茅根正蹲在水塘邊瞅著么俚。

    青蒿看到那個(gè)男人的脊背很寬,有些像自家欄里的那頭牛牯。順著牛牯的思路想,青蒿便想到了牛牯的么俚,臉上不由得燃燒了起來。

    青蒿說,白哥,你在看么俚?

    男人卻不答話,只顧埋頭盯著水塘子。

    青蒿挨著牛牯蹲了下來。

    青蒿看見水塘里有兩條紅鯉魚正傍在一起,游來游去,逗著圈。它們的衣衫也像青蒿,紅紅的一片,像落在水里的紅云。魚的旁邊是兩張臉,臉也像魚樣,紅紅的,是另一種燃燒的云。

    青蒿就想像魚樣嬉戲。

    青蒿拿身子蹭蹭那頭牛牯,說,白哥,你蹲著不累么?

    唔。牛牯直起了腰身。

    青蒿說,要不要到魚棚里歇歇呵。

    水塘的盡頭是一個(gè)茅草的小屋,那是守魚人住的。里面有床架子,床架子上有被絮,是一個(gè)溫柔的去處。

    男人卻不理會(huì)女人的暗示,端起盛著魚食的盆子,自個(gè)兒走開了,邊走邊往水塘里撒著魚食。

    女人一跺腳,抓起一把土坷垃,狠狠地投在水塘里,激起水花一片片。

    男人粗喝了一聲,你干么俚,驚了我的魚兒呢。

    女人的臉白了,像翻了肚的魚兒樣。

    不過,青蒿還是愿意盯著白茅根的背影看,那個(gè)男人邊走邊丟魚食的樣子很好看,就像天女散花樣。

    10

    花駒子笑了,可誰也沒有看見花駒子的笑。

    花駒子笑著的時(shí)候,天空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花駒子的笑又是無聲的,無聲的東西誰又能聽得見呢。

    花駒子一邊笑著,一邊把瓶子里的水倒進(jìn)白茅根的魚塘里。瓶子空了,花駒子便把瓶子扔了,還對(duì)著水塘撒了一泡尿。干完這一切,花駒子又對(duì)著夜空笑了笑,才往回走了。

    太陽升起來的時(shí)候,白茅根的魚塘白了。白茅根老遠(yuǎn)就見著了那片白色,可他并不在意,以為是落了一片云在水塘里呢。所以白茅根走得很灑脫,可沒走幾步,他的步子就不成步子了。

    白茅根近乎飛了起來。

    現(xiàn)在,他終于看清楚了,那浮在水塘上的,不是云,而是魚的肚子。

    白茅根哭了。淚水順著他的臉頰無聲地淌著,一滴一滴,落在魚塘里,濺起一朵兩朵好看的水花。

    青蒿是掌燈時(shí)分才聽說白茅根的魚死了的。

    那時(shí)候,青蒿正褪了紅衫子,在澡盆子里站著。院子里,麥冬又吧嗒吧嗒響起煙聲。

    麥冬說,白茅根的魚死了。

    青蒿說,你嚼么俚牙角?

    麥冬說,白茅根的魚死了。

    青蒿從澡盆里跳了起來,胡亂扯了件衣物罩住身子,奔出了院子。

    麥冬說,你慌么俚,又不是你娘死了。

    麥冬嘀咕的時(shí)候,青蒿早沒了影。

    青蒿往古樟樹下去了??晒耪翗湎履侨g瓦屋黑燈瞎火的,青蒿要找的那個(gè)男人不在家。

    青蒿想,他能去哪兒呢?

    青蒿想了想,眼睛便亮了。

    青蒿是在魚塘邊找到白茅根的。那時(shí)候,白茅根正歪倒在塘堤上,一只手抓著個(gè)吊水瓶,嘴里嘟嚕著,喝呀,有魚下酒,你怎么就不喝了?!

    青蒿沒費(fèi)么俚勁就把瓶子從男人手里搶了出來,然后,她抓住了男人的手。那手掙了掙,卻沒掙脫,那只手沒有了原有的力度,但還是讓青蒿的心動(dòng)了動(dòng)。青蒿動(dòng)心的時(shí)候就抓不住手了,白茅根又一歪,差點(diǎn)栽在塘里了。

    青蒿靜了靜心,想了想,便半拖半扶地把男人拽到了草棚里。青蒿把男人扛倒在草鋪上。男人的身子濕漉漉的,滿是泥漿。女人想,這樣子男人會(huì)患病的。青蒿根本沒多想,便解開了男人的扣子,把那水淋淋的衫子剝了下來。輪到解褲子的時(shí)候,青蒿猶豫了。青蒿猶豫的時(shí)候,男人卻嘴一張,一股穢物夾雜著酒氣噴了出來,澆了青蒿一身。

    青蒿輕輕嘆了口氣,這男人哪。

    青蒿無法忍受那酸臭的穢物,便脫下了衫子。黑暗里,青蒿的身子像是一片月光,在草棚里白白地亮著。青蒿又用手上的衫子擦了一把男人的臉,男人的臉熱熱的,像火樣烤著。青蒿接著又擦拭了男人的身子,男人的身子也熱熱的,像火樣烤著。青蒿的手指也跟著熱了起來,像火樣朝全身燃去,很快整個(gè)身子都燃燒了起來。

    青蒿想,是不是該在男人身邊躺下呢。

    這樣想著的時(shí)候,草棚外突然射進(jìn)幾柱強(qiáng)光來,那光芒立刻罩住了男人和女人。緊接著,那片光芒背后響起了紛沓的腳步聲,一個(gè)男人在大聲嚷嚷著,我曉得這對(duì)騷貨會(huì)扯在一起的。青蒿聽見那是柴胡的聲音。

    (選自左岸會(huì)館:http://www.eduww.com/bbs/)

    責(zé)任編輯:楊中標(biāo)

    網(wǎng)友評(píng)論:

    山寺桃花:這樣的小說人物讓人有熱辣辣的痛,有遺憾,更有同情。喜歡文中細(xì)膩含蓄的描寫手法,視覺、觸覺感都很強(qiáng)。文中人物都用中藥材命名,別有一種味道。

    弦歌:這是一篇色彩艷麗而迷離的小說。女人衫子的紅黑,煙絲的金色,刀子的白光,紅棕,紅裙子,尤其是火焰,這些意象的呈現(xiàn)、場景的描繪、氣氛的渲染,使小說色彩感十足,加上作者簡潔、極富跳躍性、游刃有余的敘述,使讀者很容易便進(jìn)入、迷醉在小說的情境當(dāng)中。

    青青阡陌:這是一個(gè)令人心酸的故事。簡潔而生動(dòng)的描述,有一種刀刃般的亮光直逼人心,讓人感覺炫目。在我們剛剛看到青蒿愛與尊嚴(yán)的意識(shí)有了蘇醒的可能,小說戛然而止,帶給我們切膚之痛,以及更多思考的空間。

    開心Baby:一個(gè)女人和五個(gè)男人的故事。揭露出農(nóng)村政權(quán)的陰暗面,權(quán)色交易,權(quán)物交易,連貫的故事,緊湊的情節(jié),深入淺出地道出了農(nóng)村改革中的盤根錯(cuò)節(jié)。小說的開頭很有味道,讓人眼前一亮,值得大家一看。

    欣思:這是一部反映鄉(xiāng)村人物生活的原始態(tài)的小說,作者不動(dòng)聲色,用冷靜嘲諷的筆墨犀利地表現(xiàn)出鄉(xiāng)村里復(fù)雜的關(guān)系,人性本質(zhì)的野蠻的欲望,以及無可救藥的利益殺戮。交易、競爭、欲望,還有粗俗卻讓人無奈的手段,充斥其中。

    博士點(diǎn)評(píng):

    短篇小說往往最見作者的敘事功力,青蒿與男人們之間的一段段敘事,看起來著墨不多,然而語言省凈靈動(dòng),形象血肉豐滿,情節(jié)曲盡其妙,處處可見作者的用心經(jīng)營,小說敘事路線隨著白茅根的出現(xiàn)發(fā)生了突轉(zhuǎn),我們感到了人性之真的躍動(dòng),然而這唯一的亮色也旋即被政治斗爭的硝煙所掩埋,可見小說精湛的敘事藝術(shù)。從藿香、黃芪、柴胡這些奇特的人物命名中,我們似乎早就預(yù)感到了一種透徹的反諷,讀罷全篇,我們不由得感嘆,究竟哪一劑良方可以醫(yī)治農(nóng)村基層政權(quán)的病痛?

    點(diǎn)評(píng)人:復(fù)旦大學(xué)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博士 周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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