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朋好友都認為他倆不般配。
的確,和他在一起,她有天然的優(yōu)越感:因為他矮而壯,她瘦而高,剛戀愛經(jīng)人介紹初見面,她毫未心動。偏偏他狂追難止,猶如古時大家閨秀的跟班兒一般,任由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高興了便拿他開涮,生氣了便沖他發(fā)泄。無論她怎樣胡攪蠻纏,他不生她的氣,只一味地寵著她。
最終她被父母說服嫁給他,二老認定像他那樣踏實安穩(wěn)的男子很匱乏了,她雖表面遵守父命,但她的心總渴望著,她愛的男人高高大大的,給她力量給她浪漫,她似乎總懷著青春情懷,渴望奇遇,渴望轟轟烈烈。
生活就這樣平靜如水地向前流去,眼看著她最美的年華將淡至無痕地逝去,失落就像凋零的花瓣,一瓣一瓣落在她心上。原本對他淡然的愛漸漸消失殆盡,眉頭也越皺越緊,她發(fā)現(xiàn),他越來越矮了,而且越來越胖。
她開始紅杏出墻,給他戴綠帽子。旁人講起時,他卻總是淡淡地笑:“不會的,她賢惠得很,是你們多心了!”
他依然對她好,每晚做好飯等她回來,飯菜很豐盛,四菜一湯,其中經(jīng)常摻雜她愛吃的水煮魚,雷打不動。如果她夜不歸宿,他便會伏在餐桌上等待著睡去。總之,他為她打點好一切,做了一切由女主人操勞的活計,從未得到過她的些許贊美。
她要求分居,他答應(yīng)。她不去婆家過年,他也同意。她讓他在零下二十多攝氏度的大雪天里翻一座山去取一封信,他還是義不容辭地勇往直前。偶爾會有愛管閑事的大媽勸他別傻了,而他一如既往。
她還是在外風(fēng)流,絲毫未有過收斂。她在她的帥哥情人家里扮演傭人般的角色,甚至連傭人都不如。她給情人洗衣服,包括他的內(nèi)褲和臭襪子;給情人做飯,避開他過敏的羊肉、土豆,給他收拾屋子,每個角落爭取一塵不染。只為換一記齷齪的吻或一句淫蕩的甜言蜜語。
而情人卻并不憐惜,或者干脆說根本沒把她當回事,她則不以為意。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ㄩ_了又謝,雁來了又回。世界萬物都在改變,哪怕曾棱角分明的頑石都已經(jīng)變成光滑的鵝卵石,唯一沒變的是他對她的那分誠摯。或說固執(zhí)。某天,她對情人說要同老公離婚,與情人結(jié)婚。
情人不屑一顧地瞥她一眼,挺不耐煩地說:“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結(jié)什么婚!”
她幾近央求地哄著情人,生怕對方動怒。但這卻更令情人反感。后來對方捺不住性子,甩開她的手:“夠了,你煩不煩?你以為你是誰啊,西施還是貂嬋,有什么資格跟我談結(jié)婚?我和你同居,僅僅是把你當個免費保姆罷了?!?/p>
她沒有流淚,沒再言語,只是靜靜地退出去,也許是還想留些尊嚴。
回到家,她痛痛快快地哭了。眼淚夾雜著傷心、絕望,一股腦兒地涌出來。他動情地摟住她,心痛無言。
“為什么會這樣?我如何才可以得到幸福?”她問。
他愣了一下,然后靜靜地說:“幸福和痛苦一直都握在你的手里,只是看你怎樣選擇。”
她抬頭,第一次讀懂他眼神里的憂傷。她想起他對她的好,他的無私,他的寬容,突然就覺得肚子餓了,無限懷念他做的水煮魚的味道。還記得新婚里,他擺上她最喜歡吃的水煮魚,睜著被辣紅的眼睛溫柔地看她大快朵頤,那情景才是幸福啊。
她如同以往般對他撒嬌要吃水煮魚,他依舊迅捷地奔向廚房忙碌,熟悉的水煮魚端上來時,她決定對他好。她要他陪自己一塊吃,不停地贖罪似的往他碗里夾魚頭,他興致勃勃大口大口地吞咽,在她對面,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他們翻云覆雨,已徹悟幸福的她全心投入纏繞,他竭盡全力,然后沉沉睡去。第二天,她比他早醒,誰料在清晨迷離的光線中竟看到他身上起了一大塊一大塊的疹子,她驚恐萬分,等詢問了他才清楚那是他對水煮魚過敏,嚴重到任何藥物無法阻擋。
和他一起共度快四年,她連他有過敏癥狀都不知道,對他太缺少關(guān)心了,她愧疚得無以自拔,嗔怪他為什么要陪自己繼續(xù)吃那該死的水煮魚。他默默摟住她,輕言細語:“若是沒有我陪著,你一人怎會覺得飯菜香啊,水煮魚再辣也比不上兩個人競相比吃開胃啊,更何況我希望你能通過喜歡的食物,把所有的苦惱全吃掉呢?!?/p>
她怔了老半天,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愛,是陪著心愛的人一起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