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山鬼是朋友
2009-01-01 00:00:00麥子
世界兒童 2009年1期
山坡上有株結(jié)滿了果子的野桃樹。豆豆站在樹的這邊，山鬼站在樹的那邊。豆豆和山鬼在彼此看到對方時，都嚇了一大跳——山鬼圓圓的、大大的、白仁多過黑仁的眼睛緊張地瞪著豆豆。豆豆咽著唾沫，心驚膽戰(zhàn)地瞅著山鬼。
一陣風(fēng)過，豆豆嚇了一大跳，踉踉蹌蹌地往后退。山鬼見豆豆的滑稽狀，忍不住咧嘴大笑。樹上的野桃隨著山鬼“哈哧，哈哧”的笑聲，“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豆豆看看落在地上的野桃，又看看山鬼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大白牙，情不自禁也笑了。
山鬼的頭發(fā)紅紅的，兩只粗短的角也是紅紅的，而棕青色的臉因?yàn)閮深w凸出的前牙顯得有些詭異和滑稽；他身上的其余部分除左胸有些醒目的赤紅斑點(diǎn)外，全呈青色；而且，他既沒有穿上衣也沒有穿褲子，只是在腰間圍著一些寬大的綠葉子。爸爸曾這樣向豆豆描述過山鬼的模樣?，F(xiàn)在山鬼就站在豆豆的面前，他和爸爸描述的一模一樣。
不過，笑著的山鬼感覺倒是憨憨的呢!豆豆想。
豆豆開始撿地上的野桃，用手一個又一個地往衣兜里裝。山鬼也開始撿地上的野桃，用嘴將野桃一個接一個地吹向樹林中最高的那株樹的頂端。
“那是我的家?！鄙焦韺Χ苟怪噶酥改侵曜罡叩臉洌种噶酥缸约?。
“那是我的家?！倍苟箤ι焦碇噶酥干侥_下幾間青磚瓦房，也指了指自己。
然后，山鬼和豆豆第一次相視而笑——“哈哧，哈哧”、“咯咯咯”——兩種笑聲在山坡上飄來蕩去，交織在一起，甚是怪異，也甚是好聽。
“豆豆，怎么跑到了這里?”爸爸沿著山坡的小徑，找到樹林中。
“喔……因?yàn)?，因?yàn)椤币驗(yàn)槭裁茨?，是因?yàn)橐疤野l(fā)現(xiàn)了山鬼，還是因?yàn)槁牭竭@里有奇怪的聲音才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野桃呢?豆豆不知如何回答爸爸的問題。
“剛才和誰在一起嗎?”爸爸好奇地看著野桃樹。
野桃樹那一邊的山鬼不見了，只有旁邊的灌木叢上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一小堆野桃。豆豆知道那是山鬼留給自己的。于是，又“咯咯咯”地笑起來，對爸爸的問題既不搖頭也不點(diǎn)頭。
爸爸，山鬼真的很可怕嗎?”下山的時候，豆豆向著爸爸。
“是的，很可怕?！?/p>
“為什么很可怕呢?”
“因?yàn)樗麄冮L得青面獠牙!”
“因?yàn)樗麄冮L得青面獠牙就可怕嗎?”
“這個……當(dāng)然不是，他們還很兇惡?！?/p>
“很兇惡，是因?yàn)楹^人嗎?”豆豆好奇極了。
“可能是吧。”爸爸有些遲疑，有些吞吞吐吐。
“可能?那也就是說，也可能不是哦?！?/p>
“這個……總之，他們很兇惡、很可怕啦。”爸爸搔著頭，支吾起來。
豆豆看了看爸爸，又回頭看了看林中最高的那株樹，想說點(diǎn)什么，但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野桃樹上還有野桃。過了幾天，豆豆又來到野桃樹下。
“哈哧，哈哧!”山鬼坐在野桃樹上，沖著豆豆笑。接著，野桃便一顆接著一顆飛到豆豆面前。
野桃脆脆的，很香。豆豆“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吃飽了，拍著肚子，仰頭問道：“我也能上去嗎?”
聽了豆豆的話，山鬼便“呼”地朝他吹了一口氣。接著，一股風(fēng)便將豆豆抬上了樹。樹枝椏很細(xì)，豆豆很害怕。
“有我在，你不會掉下去的。”聽了這句話，豆豆鎮(zhèn)靜下來，并很快適應(yīng)了像一顆野桃一般被風(fēng)搖晃在枝頭。
“奶奶說，山鬼不會在白天出來的?！倍苟拐J(rèn)真地對山鬼說。“可我是山鬼中喜歡白天的那一個呀?！鄙焦碛诌肿煨α?。
“那你很特別喔。”
“你也很特別呀!”山鬼朝豆豆齜嘴露出兩顆尖尖的牙，“因?yàn)槟阋稽c(diǎn)也不怕我?！?/p>
“呵呵，我們一個是特別的鬼，一個是特別的人?！?/p>
“特別的人和特別的鬼并排坐?！鄙焦碥S到豆豆旁邊的樹枝上。
就這樣，豆豆和山鬼肩并肩，坐在桃樹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
從初夏到深秋，樹林的顏色由嫩綠變幻為深綠，又由深綠變幻為滿山遍染的金黃。豆豆和山鬼隨著樹林顏色的不斷變幻，話題也越來越多。
“你才8歲呀，我已經(jīng)188歲了，大你整整180歲呢。”
“那你肯定是很老很老的山鬼了?！?/p>
“才不是，我爺爺已經(jīng)999歲了，我爸爸已經(jīng)有666歲了。”
“呃?那你是很小很小的山鬼咯?！?/p>
“誰說不是呢?！鄙焦碇刂氐攸c(diǎn)點(diǎn)頭，笑了。豆豆也笑了，輕輕地用手去拉山鬼的手。豆豆的手和山鬼的手放在了一起。山鬼綠色的手很大很粗，指甲也長長的，透出瑩瑩的綠光，看上去很可怕，但卻很溫暖。
“你們是害怕白天，才在晚上出來嗎?”豆豆問。
“才不是，是因?yàn)椴幌矚g，就像你們不喜歡在白天睡覺、在晚上活動一樣?！?/p>
“哦，原來是這樣呀。”
冬天很快來了。新年也近了。村寨中一年一度的驅(qū)鬼儀式要開始了。
奶奶正認(rèn)真地剪裁著一匹紅布，那是為前來驅(qū)鬼的巫師準(zhǔn)備的。
“奶奶，為什么大家不愿和山鬼住在一起呢?”豆豆問奶奶。
“因?yàn)樯焦砗軆磹?、很可怕?”奶奶說。
“山鬼才不可怕呢，他們只是和我們不一樣而已?！?/p>
“你怎么知道?”奶奶扭頭問身后的豆豆。
“因?yàn)槲液蜕焦硎桥笥?”
奶奶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豆豆，又看了看旁邊的兒子。
“你爸爸在很多很多年前也說過和你同樣的傻話?！蹦棠陶f，“不過，事實(shí)證明這確實(shí)是一句很傻很傻的話?！?/p>
豆豆直視著爸爸。
“呵呵，我不記得了……”爸爸有些尷尬地搔了搔頭。
“瞧，如果說的不是傻話，哪會不記得呢?”奶奶撇著嘴，開始將紅布裁剪成一件大紅袍的樣式。
外面的鞭炮炸響了。巫師來了。整個村子開始沸騰起來。豆豆趁大家都沸騰的時候，拼命地朝山坡跑去，朝樹林跑去。
“我要走了。”山鬼站在野桃樹的那一邊。
“是因?yàn)楹ε挛讕焼?”豆豆站在野桃樹的這一邊。
山鬼搖了搖頭，“那些巫師并不能傷害我們。我們離開，只是因?yàn)檫@里的人希望我們離開?！?/p>
“可我不希望你們離開!”
“不希望我們離開的人只有你一個，不愿意離開的鬼也只有我一個，我們并不能代表全部的人和鬼呢?！?/p>
一陣山風(fēng)呼嘯而過，豆豆突然感覺好冷好冷，他好想好想去牽住山鬼的手——可是，山鬼卻一溜煙兒，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樹林中最高的那棵樹卻猛烈地?fù)u晃起來，仿佛對豆豆不停地說著：“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