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滸傳》的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反映了中國人特殊的“出世—入世—出世”的生死輪回的民族文化心理,反映了一種積極入世的人生觀、價值觀,也是中國人特有的思想境界。
[關鍵詞]《水滸傳》;民族心理;社會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4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09)01-0094-02
《水滸傳》在敘事上取得了很高的成就,無論是敘事結構、人物的成長歷程、故事的發(fā)展軌跡,還是所反映的民族心理和作者的思想,都具有典型意義。
一、《水滸傳》的敘事結構分析
根據(jù)弗萊的圓形循環(huán)結構模式理論,我們將《水滸傳》的結構從三個方面加以分析。一是講故事:發(fā)生、發(fā)展、高潮、結局;二是寫人物:誕生、成長、衰老、死亡;三是寫人生態(tài)度,反映民族文化心理:出世、入世、出世。其中前兩方面受第三方面的統(tǒng)轄制約,這里的人生態(tài)度既是作品中人物的態(tài)度,也是作者世界觀、人生觀的體現(xiàn),更是一種社會文化、民族心理的體現(xiàn)。
從講故事、寫人物這兩方面來看,我們可以將《水滸傳》分作四部分。第一回為故事的開端。交待了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及原因。故事肇始于社會動蕩不安,風流浪蕩的端王登上皇位,昏庸無能,致使流氓棍徒高俅驟然發(fā)跡,于是貧富階級之間的矛盾激化。小說將“亂自上作”、“官逼民反”的主題背景交待得一清二楚。這也為小說人物的出場、英雄好漢的誕生提供了前提。
第2~71回為《水滸傳》故事發(fā)展的上升期,屬于喜劇性階段,表現(xiàn)著英雄的成長和勝利。其中第2~58回為上升期的前半段,作品通過一系列的人物板塊,將水滸故事交待出來。如林沖故事、“智取生辰綱”、“三打祝家莊等”,從而展示出一條個人反抗—聚眾造反—逼上梁山的起義路線,經(jīng)過一系列個體斗爭后形成小群體,達到矛盾沖突的最高潮。
第59~71回是《水滸》故事的穩(wěn)定發(fā)展時期,屬于上升期的后半段,為高潮后的慣性前進。小說英雄人物繼續(xù)成長發(fā)展。但作品第71回“梁山英雄排座次”是故事和人物命運轉折的開始,它既昭示著梁山事業(yè)的輝煌,又潛在著變質的暗流,這就為悲劇的發(fā)生埋下了種子。
第72~82回是水滸故事的衰微期,屬于英雄的末路與死亡階段。這個階段是全書的轉折點,它展示了農民革命領袖宋江積極謀求招安的途徑。農民革命終因領袖變質而告失敗,而農民革命的失敗也就意味著真正英雄的死亡。
第83~100回為第四部分。故事主要由征遼、平方臘等情節(jié)構成,并分別介紹了梁山主要人物招安后的歸宿。這實際對應的是弗萊所提出的敘述結構四階段中的最后一段,講述英雄死后的世界。至此,小說在人物性格的發(fā)展、故事情節(jié)的安排上完成了一個圓形循環(huán)式敘事結構。
二、《水滸傳》的敘事結構反映的民族心理
小說的敘事結構是小說家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嘔心瀝血建構的一種生命形態(tài)。它仿佛是一副筋骨,將生命中的血肉、情感、思想有機地連綴在一起,共同構建一個完美的藝術整體,揭示出小說家對世界、人生以及藝術的獨特體驗和理解,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民族文化心理。
不論《水滸傳》的故事所呈現(xiàn)的是圓形結構,還是小說人物生、長、老、死輪回發(fā)展軌跡的安排,其實都是在作者世界觀、人生觀的統(tǒng)攝之下完成的,也是當時社會深層次的民族文化心理影響的必然結果。丹納在《英國文學史·序言》中說:“如果一部文學作品內容豐富,并且人們知道如何去解釋它,那么我們在文學作品中所找到的,會是一種人的心理,時常也是一種時代的心理,有時更是一種種族的心理?!备トR也認為原型的根源既是社會心理的,又是歷史文化的,它把文學同生活聯(lián)系起來,成為二者相互作用的媒介。這里所謂的“人的心理”是一個內涵十分豐富的重要因素,《水滸傳》所反映的就是入世與出世的人生觀、價值觀的問題。同時,它更是一種特殊的社會民族文化心理。
從水滸英雄的來歷看,一百單八將是三十六天罡星下凡、七十二地煞星顯世。他們本來都是世外之人,只因人間統(tǒng)治者的荒淫無道,上天才將一群“魔星”降到人間“替天行道”。等他們完成了天賦的使命,功德圓滿之后仍回歸天上。這正體現(xiàn)了“出世—入世—出世”生死輪回的民族心理。而就英雄的成長過程來看,在美與丑的矛盾斗爭中,英雄們的英勇無畏與貪官污吏的可惡卑瑣形成鮮明對比。英雄們的成長、追求也是積極入世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在儒家看來,對功名不懈地追求,便成為他們積極進取的動力之一。道家和道教雖不是一回事,但道家思想特別是道家的宇宙觀、人生觀、方法論始終是道教宗教哲學的理論基礎。老莊講的最多的雖是超脫隱逸的出世思想,但《老子》中所言“人君南面之術”,無疑是一種入世精神的表現(xiàn)。佛教雖崇尚遠遁世道,但又主張護法、護國,要求王者外護,因而入世高僧代不乏人。因此,佛道往往以出世之身,行入世之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形成了三教互補的性格,入世進取精神成為人們持久不衰的心靈向往。建立功名,是梁山好漢追求的人生最高目標。楊志“指望把一身的本事,邊庭上一槍一刀,博個封妻蔭子”;作者也讓阮小五、阮小七唱出了忠心報答“趙官家”的心聲;宋江不得已上梁山后,其目的也是“暫居水泊,專等招安”,為朝征效力。不僅如此,道教中人還紛紛走向前臺,護佑好漢,幫助他們沖鋒陷陣。比如九天玄女親授三卷天書于宋江,教他“為主全忠仗義,為臣輔國安民”。而佛教中的人物也不甘寂寞,他們也積極參與梁山好漢的行動。比如魯智深曾到五臺山參禪,智真長老積極支持魯智深的行為。
既要入世、用世,又要尊崇心靈個性的自由,不受制于外物,這種矛盾心態(tài)一般要在儒、釋、道互融互補的人格范型中加以消解。因此,破遼后,公孫勝依羅真人之言毅然歸隱;魯智深擒方臘立大功后再次出家。一道一僧,渲染了遁世安身的宗教思想,演義了“出世—入世—出世”的人生軌跡,這也是三教共同鑄就的一種人格精神。同時,許多好漢也說明了功成身退、全身遠禍的道理。武松出家六和寺,得以善終;李俊、童威、童猛不愿入朝為官,泛舟海外;柴進“納還官浩,求閑為農”;李應、杜興也辭官還鄉(xiāng)。若此,眾好漢皆安度余生。而刻意功名富貴者,如宋江、盧俊義等,皆死于非命。出家隱逸可以保身,他們用生命再次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梁山英雄的人生軌跡正是儒家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道家的避世隱逸、功成身退和佛教不循世道、遁跡山林的有力體現(xiàn)。
作品凄慘悲涼的結局似乎傳達出作者的一種無奈和消極情緒,也流露出作者對英雄悲慘結局的深深嘆惋;但另一方面,我們仿佛看到了他對現(xiàn)實人生的關懷,因為在“出世”與“入世”之間,《水滸傳》構想了一個共同理想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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