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螳螂一直深懷敬意。這不僅因為它們天生的優(yōu)雅,還因為它們特殊的身份。據(jù)說,我們?nèi)祟惞餐淖嫦裙畔ED人,一直相信螳螂具有超自然的類似宗教的神秘力量,并尊之為“先知”、“預言家”、“教徒”和“占卜者”。后來,無論是英文、德文還是法文里的“螳螂”一詞,都有著濃厚的宗教意味。古希臘人的這種尊敬不是毫無道理,在人類的蒙昧時期,人從來不像科技貌似昌明的今天這樣無所畏懼,或者說無知無恥,螳螂捧起雙足虔誠向天的祈禱型姿勢讓他們認定:它們是上帝的使者和寵兒,它們的祈禱是在接受上帝隱秘的勸諭。
用科學的或者說世故的眼光看,螳螂當然不是上帝的使者,恰恰相反,它們是昆蟲界赫赫有名的暴君,是披著蟲皮的狼。那兩只安裝了鋒利大刀的前足,足以讓蝗蟲、蟬、蜘蛛、蒼蠅、蚊子一類的昆蟲聞風喪膽。
螳螂還有高超的偽裝本領。它們往往喬裝成一片卷起的葉子或者一朵盛開的蘭花,讓其他的昆蟲防不勝防、自投羅網(wǎng)。在這個意義上,它們不僅僅是暴君,還是地道的偽君子。然而我們?nèi)祟愑惺裁蠢碛珊唾Y格苛責螳螂的虛偽和殘暴呢?自然界的事,從來都是生生相克而又生生相息,這是造物主有意而絕妙的安排。
然而螳螂在中國的名聲自古以來都不太好。人們嘲笑中討厭它們的理由,一是它們威武的大刀,二是謀殺親夫。
莊子可能是最早嘲笑螳螂的人,他在《人間世》里說:“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睉嵤兰邓椎那f周本是借螳螂的大刀指桑罵槐,可后人卻鸚鵡學舌,在口碑上把螳螂一棍子打入了地獄。一提起螳螂,連黃口小兒都知道“螳臂當車”的典故。
而雌螳螂的謀殺親夫,在“男尊女卑”的思想統(tǒng)治2000余年的舊中國,更是罪大惡極。哪怕雌螳螂在交配過程中吃掉配偶,是為了給后代提供充足的營養(yǎng),其出發(fā)點是好的。也絕對不能讓道貌岸然的君子原宥。君子不宥,科學家卻有意為螳螂翻案。1984年,科學家里斯克和戴維斯專門做了一個關于螳螂交配的實驗,他們得出的結果是:雌雄雙方翩翩跳起求愛之舞,并未見到相食的現(xiàn)象。當然,這個實驗并不具有代表性。事實上,雌螳螂的確是吃夫的,這早有攝影愛好者的組照加以證實。10多年前我在一所農(nóng)村中學讀書的時候,也曾在校園后山上看見過成片的雄螳螂的尸體——那遍地叫人震撼的殉情者,以死的壯烈詮釋了生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