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錢了,我撥通家里電話,是母親接的。
她說,真巧,剛踏進家門就趕上你電話響了。然后,她問我衣食健康,很細。我簡略地說了些,無非是你放心,我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啦,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我們就這樣聊著,當我欲問母親口氣為何這樣疲倦時。她突然哎喲一聲說,快十分鐘了,話費貴,沒什么事就掛吧!
我好不容易鋪墊到這里,只好說我又沒錢了。
母親在那頭沉默一會兒說,還是盡量省點吧,你下面還有兩個弟弟的。我記得我那一瞬間是愧疚的,因為我也在沉默。母親聽我不說話,嘆了口氣問我現(xiàn)在是幾點了。我看了一下電腦屏幕說是下午四點。她哦了一聲。末了,我對母親說你要注意身體。她聽后復(fù)又高興起來,說寶貝兒子也會關(guān)心人啦。讓我放心,農(nóng)民就是身體好,身體不好,還能叫農(nóng)民嗎?
吃晚飯的時候我聽人在議論某處黑磚窯事件。我不忍卒聽,因為我父母也在窯廠賣苦力?;厮奚岷螅也莶菹词昃团郎洗蔡稍谀抢锟刺旎ò?。天花板就被我越看越高。我仿佛漂浮在空中,搖搖晃晃的。我翻了一個身,爬在床沿往下看時,不禁呆了:瘦骨嶙峋的父母正用雙手頂住床板沿著臺階把我往上抬。母親在床頭,父親在床尾。
我被驚醒了,但驚醒我的不是夢,而是電話急促的鈴聲。我看了一下表,想這是誰在發(fā)神經(jīng)啊,都凌晨兩點了,還沒睡!我本想置之不理,但鈴聲一陣高過一陣,像海浪一樣連綿不絕。我忍受不過,拾起話筒就扔了一句這是誰啊,也不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
母親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來,叫著我的乳名說,是我,我還以為你睡了呢,電話響這么久也沒人接。我一聽是母親,頓時緊張起來:她是一個慢性人,沒有什么急事,這么晚了定不會打來電話的。一股寒氣頓時浸遍我的全身,腦子變得漆黑一片。
我聲音顫顫地問母親有事嗎?母親哦了一聲說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告訴你,錢已經(jīng)給你打過去了。我吐了口氣說,媽,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呢?,F(xiàn)在都凌晨兩點了,有事明天也可以說的。母親說,家里能有什么大事,有大事也是好事!哦,現(xiàn)在都兩點了,我還以為天剛黑呢。我是下午五點給你寄的錢,你弟不在家,你爸出車去了,就我一人。我吃完飯本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怕你在上自習(xí),不太方便,就在床上躺會兒,不料竟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醒后見外面黑天了,估計你也該回來了,沒想到竟這么晚了。母親說到這里頓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說了一句,你爸還沒有回來呢。
我哽咽無語,淚水漫過臉龐,漫過心底那深藏的話語,也漫過那貫徹黑夜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