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據

朋友買房急需一大筆錢，親朋好友、同學、同事都在他的求助之列。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對我說：“你想辦法為我湊一萬塊錢?！边@種下命令似的語氣讓我的老婆很不爽?！澳挠羞@么借錢的?不請求倒像是硬性攤派?！?/p>

“他這是沒拿我當外人，真正的朋友是直來直去不玩虛的。”我解釋道。“一萬塊錢對咱們家來說可不是小數目，他總得給咱們寫個借據吧。萬一他夸后不還錢，可以找法院。”妻還是不放心。她的話不是沒有道理。

到底讓不讓他寫借據呢?不寫借據，我也有些不放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讓他寫又分明是信不過他，只恐傷了多年的友誼和感情。前思后想，左右矛盾，好不愁人。

那日一早，朋友風風火火地跑來。我拿出錢正準備當著他的面一一點數鈔票。他一把抓過去裝進衣兜，說：“有什么好數的?一萬就是一萬。我還不相信你?”正待抽身要走，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掏出鋼筆：“拿張紙來，我給你寫張借據。”

頓時，我腦子一熱言不隨心張口就來：“咱倆誰跟誰?這么多年的交情，我相信你，借據免了?！迸笥褎恿烁星椋骸拔医枇耸畮讉€人的錢，你是唯一不要我寫借據的。你夠朋友，那我就把借據寫在心里吧?！?/p>

她從男人家出來已經是清晨了，忘了多少個這樣微亮的光，伴著她走出那小巷子。記得每次離開男人家的心情，都像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樣。

盡管心里明白，但她必須承認有時孤寂的感受是需要跟人分享的。

那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樣叫了一部全臺灣都一樣單調的黃色計程車。坐上車，司機開始用一種熟悉的司機腔滔滔不絕地說著：“臺北只有在這個時候是還可以忍受的，空氣清新、交通順暢……”

她望著窗外，腦子里全是剛剛兩個人的畫面，兩個人說的話。司機的微言大義只是嘈雜的襯底。她根本不在乎臺北怎么樣，白天怎么樣，半夜怎么樣。她的心神都還在男人家。但她知道，她是一個懂事的女生。而適時的離開，也是一個懂事的女生必要的才能。

司機先生似乎發(fā)現自己的話題沒有引起任何反應。但他顯然認為這個時段有人可以講話是神圣的權益，于是他改變話題，把焦點轉到女生身上。

“小姐你是剛起床嗎?——還是根本還沒睡?”沒反應。司機鍥而不舍。

“你是學生還是已經上班了?”

“唉呦!干嗎那么酷呀?不理人啊?”女生笑笑還是沒說話。女生心里其實在想著，為什么一個陌生人有時比一個朋友還關心自己?

司機看女生堅持不開口，搬出他的壓箱激將法。

“你這么酷，男朋友一定很難搞定你喔!”

“應該有男朋友喔!”

女生看了看照后鏡終于決定點了點頭。起碼這個話題跟她的私密心情不謀而合。司機眼看戰(zhàn)術成功，繼續(xù)追問——

“那你一定很愛他喔?!”

“你們結婚嗎?”這樣問就太白目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