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影的一封信

陳春梅

影，最近過得好嗎？我三號那天已經(jīng)收到你的來信，知道你暑假的大體情況，心里非常高興。你說，你的整個暑假都是平平淡淡虛虛幻幻的，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粒塵埃，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和位置。你總是這樣，經(jīng)常沉迷在自己的幻想中，總是尋找方向，卻老是迷失自己。你有很美的夢想，你想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你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闖蕩。你曾說，你的人生是屬于遠方的。因此，你總是痛苦，覺得自己不屬于現(xiàn)實而屬于虛幻。還記得李老師對我們說過的一句話嗎？她說，我們就像實體和影子，只有結(jié)合在一起，才是一個真正的人。的確，有時從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我，一個我從來不敢面對隱秘的我，就像我的影子一樣，除去軀殼，只剩下思想的東西。而你也一樣。你說，我是你想象中的自己，腳踏實地的生活在現(xiàn)實中，充實而快樂。

你的來信中說想了解我的近況。怎么說呢？整個暑假我除了有五天回家外，其余的時間都呆在學(xué)校。每天大多時間在看書，為了考研，我只能把自己變成一個看書的機器了，希望自己能浸泡上兩個月的書卷味而更加充實。令人欣慰的是，再平淡的生活，總有值得回味的東西。

影，現(xiàn)在我是坐在圖書館門口那個小湖的草地上給你寫的信?；椟S的月光和從圖書館窗戶那里透出來的燈光瀉在鋪滿野菊花的藍白相間的信紙上；湖邊的柳樹偶爾會伸出她的纖手來撫摸一下那小小的野菊花，也許是那多情的月光和風(fēng)兒惹的禍吧；這倒使我忍不住去欣賞起那些柳樹來。原來，在月光下，倒映在湖面上柳樹的身影是那些樣的婆娑——那一瀉的月光和燈光混在一起，灑在水面上，那一漫的光亮，斑斑駁駁地像天上無數(shù)的星星全部聚集在一起，開著盛大的宴會，而搖曳多姿的柳樹的倒影卻是深黑的對比，這樣，更顯得靜謐與安詳。這時正是盛夏之夜，退去了白日的炙熱和喧囂，這分難得的清涼和寧靜就像閉上眼睛聽流水的聲音，那種舒服的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了。但是，奇怪的是，沒有多少星星，偶爾的幾顆點綴在無邊的天空上，卻也是耷拉著腦袋，像是打瞌睡的樣子，我便以為她們一定是調(diào)皮，藏到柳枝或草叢里去了，可惜怎么也找不著。我只能遺憾起來了，便更加懷念我們家鄉(xiāng)的天空，那夏夜里藍得發(fā)黑的天空上密密麻麻布滿著的星星眨呀眨，她們曾給我們多少歡樂與遐想呢。老人們總是說，當“七姐妹星”眨到頭頂?shù)臅r候，年便來了，于是，我們便夜夜盼望著盼望著?？扇缃裨谶@里，別說是“七姐妹星”了，就像偶然幾顆無名小星能眨下眼睛，對我來說便是莫大的幸運了——但這幸運偏偏降臨于我，很快的，我便發(fā)現(xiàn)，原來有一顆星星在我右耳的頂上，它一直在閃亮著，不知它是在偷看我給你寫的情書呢，還是在跟信紙上的野菊花暗送秋波。我覺得格外的感動與幸福，似乎這一切都是夜的恩賜似的。

這時，我突然想，如果我不是考研，那么這一刻我該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給你寫信呢？

圖書館并不是很多人，現(xiàn)在是暑假，又熱得發(fā)慌，留下來的幾乎是考研的或是考其他證書的。因此，可以說我并不是一個人孤單地在奮斗，每天有那么多的朋友一起努力，早出晚歸的，日子久了，好像有了默契一般。有時，我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去圖書館，再去時，旁邊的人會問上一句：你怎么昨天沒來學(xué)習(xí)呢？就這么簡單平常的一句話，足以讓我感動半天，似乎我們已是多年的老友，我們之間存在著不用明說的約定——每天為著各自的夢想一起努力。而事實上，我們卻是彼此互不相識，不識名字、專業(yè)、不識未來的路是否再有重逢的時候，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使我們的生活在這一階段相逢在一起。于是，一句平常的問候，一個點頭，一個微笑，足以使自己堅持下去。

所以，如果我不考研，那么此時，我一定體會不到這種心情，體會不到這份情誼，更收獲不到這份情誼帶給我內(nèi)心的感動。

云的生日過去了，可惜那天晚上你不在。你只見過她一次，可你對她多么了解??！你曾說，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孩。沒錯！可她的故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正因如此，總覺得我們之間有不能說的秘密一樣，因此，對她，好像有一種莫名的責(zé)任。那天晚上，不知道她過得開不開心，我們宿舍四個，再加上她認識的一個男孩子在天臺上為她舉辦了一個小Party。天臺上的風(fēng)很大，吹得她的短發(fā)向后飄，那張小小的消瘦的臉上帶著暗淡的微笑。在她虔誠祈禱的時候，我想起她剛說過的一句話：去年的生日是帆給我過的。她當時那種自豪、幸福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可她也許沒有意識到。如果說，等待也是一種幸福，那無疑，云是我們當中最幸福的一個。只是，誰又希望真的擁有這種幸福呢？那個我未曾謀面卻早已熟悉的叫作帆的男孩子，兩個月前剛?cè)チ嗣绹灰圃敢?，他完全可以留下的，只需她的一句話。她本來多年以來一直以為他們的生活注定不會有交點，從未想過去挽留，可當他離開后，她卻陷入了無邊的思念。

影，你說，那種習(xí)慣的感情是不是愛情呢？如果不是，為什么一旦這種感情離去時，總覺得缺少點什么，便又開始懷念呢？也許，只是當我們習(xí)慣了擁有時，不曾想過有一天這份感情會失去，因此從未珍惜和努力，只是接受別人的關(guān)懷，卻從未付出。所以，一旦失去，感情失去了平衡，才會知道自己其實已經(jīng)早已依賴上了這份習(xí)慣的感情，只是浮躁的心還未意識到而已。就像《飄》里的斯佳麗一樣，她在夢的迷霧里掙扎，苦苦想抓住的那個人原來是巴特勒，而不是阿希禮；而阿希禮最終才發(fā)現(xiàn)玫麗小姐才是他真正的夢！

那天晚上我們玩得很晚，我們唱著歌，喝著啤酒，講著冷冷的笑話，不知道是自己有心事還是怎的，我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只是因為明確意識到這是云的生日，才陪著瘋玩。影，當時我多么希望你在啊，這樣，這樣我就不用想那個叫作帆的男孩子那時在遙遠的地方是否還記得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用死命地猜測云的心情；不用擔(dān)心我們唱的某一首歌是否會太傷感……總之，我多想聽聽你說些虛無縹緲的話，或者給我們談?wù)勈裁词菒矍?。要知道，你懂得比我們誰都多啊。

影，在云的生日Party上，你知道我想起誰了嗎？你一定猜不到的。是夢。還記得嗎？那個很漂亮卻老是很憂郁的朋友。她在外面漂泊多年了，可至今仍未找到一份屬于自己的感情。不是沒有追她的男孩子，而是因為她那奇怪的想法：

“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想被人傷害，我的一生只想談一次戀愛?！?/p>

一生只談一次戀愛！

一生只談一次戀愛！要知道在若干年前，我對愛情也是持有這種想法的。可現(xiàn)在，卻覺得這種想法很不可思議。

沒有人可以保證戀愛時自己愛的人會是自己的終身伴侶?？墒请y道我們就因為這種擔(dān)心和懷疑而恐懼自己會愛上一個人，而且拒絕戀愛嗎？這是有矛盾的，對嗎？在我們這種年齡，一年半載已是一生一世。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愛過的人和愛過我們的人都見證了我們的成長，這是我們青春的見證。如果真的沒有緣分，我們就彼此祝福吧。有的人只談一次戀愛就能一生幸福，而有的人不斷尋尋覓覓，為愛情傷了多少神留了多少淚，可等她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人時，不也一樣是幸福嗎？那時她難道還用得著后悔曾經(jīng)把自己的感情投給另一個人嗎？難道這種歷盡千辛等來的愛情不是愈加珍貴嗎？要知道，昨天的傷痛讓你更懂得怎樣去愛與被愛，更懂得怎樣珍惜今天所擁有的一切。不是嗎？就像三毛一樣，有過多少風(fēng)花雪月的浪漫，最終等來了荷西，他們的幸福又有多少人可以擁有呢？

所以說，愛情不是一生有幾次的問題，而是在我們的尋覓等待中，是否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我們的愛情，以確保就算傷痛，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一旦愛情來臨的時候，我們能夠感覺到并抓住它，以免痛心地錯過。

影，還記得李老師對我們說過的一句話嗎？她說，女孩子不要把感情藏得太深。那時太年少了，不能完全體會，直至今天看《傲慢與偏見》，才豁然開朗。

伊麗莎白的姐姐珍溫柔美麗端莊，可她把自己熱烈的愛情隱藏在她那沉靜的外表中，讓人難以感覺，而導(dǎo)致了誤會；伊麗莎白美麗坦誠直爽，可她一開始跟達西的感情卻埋得很深，兩個人一個以偏見的姿態(tài)，一個用傲慢的態(tài)度來隱藏自己內(nèi)心的感情。雖然最后所有的誤會都澄清了，她們最后也都擁有了美滿的婚姻，可從她們身上我們不是應(yīng)有所啟發(fā)嗎？

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影，我好像看到你在微笑，這么說你一定是同意我的觀點了。那么，我們一起為云祝福吧，聽了他們的故事，我真的受了莫大的感動，即使很少有愛可以重來，可真的希望那份錯過的感情可以回歸本位，而結(jié)束這份遙遠的等待。

影，月亮好像睡著了，云層就像是一層薄薄的紗巾，輕輕地蓋在她溫柔晶瑩的身上，那帶點橘黃色皎潔的月光透過這層紗巾漫出來，湖面、柳枝、草地……天地之間的所有一切都像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這時，風(fēng)也懶得去騷擾多情的柳枝了，她便也慢慢安靜地入睡；“吱吱”的蟲鳴聲此起彼伏，似乎在故意挑逗呢；而那顆閃亮的星星依然陪伴著我。夜美極了！

影，可惜你不在這里，要不，我們可以在這樣的深夜里散步到對面去，聽說那里有一個小小的廟宇。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就總喜歡深夜里散步到村口的廟宇里去，避開了白日的喧鬧和擁擠的人群，我們自由自在地走著，好像我們擁有了整個世界。

本來我以為這次回家會遇見你的，可回去才知道你又沒有回來。你在信里說，回到家就得面對很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就好像天天在跟一日三餐戰(zhàn)斗。正因為你了解并從小在那種艱難的環(huán)境中長大，你總想著有一天像一只驕傲的鳳凰那樣飛出深山。我了解你，沒有誰比你更戀家。你的夢想是屬于遠方的，可你的心卻永遠扎根在家鄉(xiāng)。其實，你自己比誰都明白，你對家鄉(xiāng)的熱愛遠遠勝過于對那個縹緲的夢想，這也就是一直以來你一直矛盾和逃避的心理。

我只回去了五天，由于考研復(fù)習(xí)，我便匆匆地趕回來了。在外面求學(xué)的時間越長，回家的心情就越是復(fù)雜；在外面遇到的不順心事越多，就越是感覺到家的親切。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漂泊的船兒，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狂風(fēng)暴雨后，如今累了，回到了母親港灣的懷抱，帶著一顆受挫的心，踏上了故土，期待著歇息和療養(yǎng)，以便他日揚帆再起。因為船兒注定要遠航的。

幸虧，母親很理解我的心情。她說，你什么時候想回校，我就什么時候給你收拾包袱；什么時候想回來了，我再提前給你準備你最愛吃的飯菜吧。

那一刻，眼淚便悄悄地滑過了臉頰……

離家的那天，正好是佛誕，她便拉著我去廟里拜佛。幾乎全村的村民都聚集起來了，人聲鼎沸，熱鬧極了。由于天氣熱和興奮的緣故，每個人的臉上都紅通通的，他們在佛祖面前閉著眼睛念叨的時候，那分虔誠，我相信不管是誰看了都會受感染的。要知道他們心中，都懷著多么美好的愿望啊——他們都是只圖三餐溫飽的人們，善良單純的他們只求一家老少平平安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而這，難道不是最美好的愿望嗎？

在回家的路上，我問了媽媽一句話，從她的回答中才知道我可是問了一句最愚蠢不過的話了。

“媽，那個真的會靈驗嗎？”

“傻孩子，相信自然就靈。”媽媽平靜地微笑著，好像在她的心里，她已看到剛才所祈求的一切都已變成現(xiàn)實。

生活就像那一串串的稻谷穗，無數(shù)的明天串成一串串的，等待著我們?nèi)ナ崭?，我們永遠不知道那一串串的稻谷穗中有哪些稻谷是飽滿的，有哪些是干癟的。遇到豐調(diào)雨順的時候，飽滿的多過干癟的，那時我們自然高興，可是，一旦遇到年景不好，想到田里種著的大多是壞谷子，難道我們就不去收割嗎？當然不會！因為還有無數(shù)個來年無數(shù)個明天。所以，我們依然如故，在收割的時候，衷心地希望明年會是個豐收年。

“明天會更好”的愿望支撐著人們堅強地走過了無數(shù)個今天。心懷明天的人，不管今天過得多糟糕，他都會過得很幸福的。

影，這就是我這次回家的最大收獲。你這顆塵埃也該回家一趟了，要知道，偶爾把夢想放回到現(xiàn)實當中，才真正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這樣的奮斗才更加有方向、有意義。

影，還記得嗎？我們小時候都喜歡把雙手合攏看手掌上那密密麻麻細細小小縱橫交錯的掌紋，因為老人說，那些手線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長大后的今天，我依然喜歡把手掌合攏著伸到眼前，因為我依然相信，一個人的命運是掌握在他（她）的手上的。我們一起加油吧！

影，夜深了，不知何時，蟲子互相挑逗的聲音停息了，萬物都像進入了夢鄉(xiāng)。圖書館里只剩下一個孤單的身影了——那個慈祥的爺爺在等著我回去收拾書包呢。

影，以上就是我最近關(guān)于夢想、愛情、親情這三盞不眠之燈的感悟。就此擱筆了。讓我再聞一下信紙上那野菊花的香味吧。

影，祝你幸福！

再見……

散文責(zé)任編輯劉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