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的媽媽在等它

張琳筠

那時我們住平房，有院子。夏日的夜晚，天空中繁星點點，我和女兒坐在院子里乘涼，每有流星劃過的時候，我都讓女兒解開一個紐扣，教她許愿。因此，每次乘涼，她都要穿上那件紐扣最多的上衣。

盡管我近乎于一個天文盲，但還是指著天空娓娓地給女兒講述牛郎織女星和北斗七星，女兒聽得津津有味。

在我煞有介事地給女兒講星座的時候，夜空中總有發(fā)亮的小蟲飛來飛去。

女兒的目光追蹤著發(fā)光的小蟲：“媽媽，那是什么？是不是會飛的星星？是不是星星不小心從天上掉下來，又想飛到天上去？”

“不是，那是螢火蟲！”我極盡所能地對女兒使用了“熒光素”、“冷光”等專業(yè)術(shù)語。

我拆下包棉被的紗布，剪斷曬衣服的鐵絲，抽出新拖布的木棍兒，迅速自制了一個捕蟲器！

我拿了透明的藥瓶，倒掉里面的藥，把螢火蟲放進去后蓋上蓋子。此前，我已經(jīng)用燒紅的針在蓋子上捅了眼兒，以保證氧氣的供應(yīng)。我?guī)畠簛淼酱采希畔挛脦は藷?，女兒把裝有螢火蟲的小瓶放在掌心賞玩，充滿新奇和快樂。

女兒漸漸有了睡意，我開始望著玻璃瓶里的螢火蟲發(fā)呆：它們在瓶子里待一宿，說不定明天會死；把它們放了吧，明天女兒醒來后不見了螢火蟲一定會哭；明天見到螢火蟲死了，女兒也一定會哭。怎么辦呢？

“寶貝，我們把螢火蟲放了，好不好？”我和女兒商量。

“不好，明天我還要玩！”女兒說。

“螢火蟲的媽媽一定在外面找它，喊著‘小螢火蟲，我的寶貝，你在哪？該回家睡覺了……”我用了動之以情的策略。

“小螢火蟲一定說：‘媽媽，我在這兒呢，被裝在瓶子里，飛不出去！”女兒說完突然變了臉色，對我說：“都怪你！把小螢火蟲抓來，害得它找不到媽媽！”

女兒把瓶里的螢火蟲從窗口放了。從此，女兒再也不讓我給她捉螢火蟲了，對別的小動物也很愛護。

我不知道“善”與“惡”是不是與生俱來的，因為工作的原因，我每天都要接觸到孩子，我發(fā)現(xiàn)目前個別孩子身上，有些很令人不安的“惡”的東西。

我所工作的學(xué)校離家較近，每天步行上下班。一日，放學(xué)的時候，我看見一只白色的小狗一邊痛苦地嚎叫，一邊灰溜溜地跑到我前面去了。我回頭一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兒，正不停地拾起路上的石子打那只狗。

印象中，熱愛小動物應(yīng)該是孩子的天性，我不明白這個男孩兒為什么要打這只狗。

我停下來，等男孩兒路過我身邊舉起石頭再次對著狗瞄準時，我問他：“小朋友，你為什么要打這只狗？”

男孩兒一定認出了我是學(xué)校的老師，愣了一下，表情也由不屑轉(zhuǎn)為羞愧，扔掉石頭撒腿跑了。

我們小區(qū)的院子里，偶爾會有流浪狗光顧，從它們乞求的目光中，你知道它們希望從人類那里得到食物。

一日，我給一只流浪狗買火腿腸回來時，看見一個男孩兒拿著一塊黃色的東西，我以為是面包。小狗使勁兒搖著尾巴，緊緊跟著男孩兒，他每次只從那塊黃色的東西上掰下一小點兒，扔到地下，小狗急切地嗅著扔在地上的東西，但并不吃。

男孩兒一回頭看見我在看他，很尷尬的樣子。為了打消他的尷尬，我主動對他說：“你在喂狗呀？這樣愛護小動物，你真有愛心！”

男孩兒竟扔下手里的東西，跑了！那塊黃東西落地時碎了，我低頭細看，天，竟是一團黃色的泥巴！

我家廚房的窗對著院子，一日做晚飯的時候，我聽見從院子里傳來小狗凄慘的叫聲，還夾雜著女孩兒的責(zé)備聲和男孩兒開心的笑聲。

我伸頭向窗外看，一個小男孩兒正用噴水槍打一只小狗，小狗一邊躲，一邊痛苦地叫著。兩個小女孩兒因為保護小狗，身上也被噴濕了。女孩兒不停地對那個開心大笑的男孩兒說，“你干什么呀？看我不告老師！”

男孩兒毫不在乎地說：“我才不怕呢。咱們不是一個學(xué)校，你們不認識我們老師！”

男孩兒的水槍沒水了。大概他懶得回家灌水，便又搞起了新的惡作劇：抓住小狗，把它放在一輛轎車的車蓋上。由于車蓋很滑，小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立不住，“啪”的一聲掉到了水泥地上。

幾個大人在院子里乘涼，對男孩兒的惡作劇視若無睹。

男孩兒更加開心地笑著，又去抓那只可憐的小狗，女孩兒則拼命保護小狗。男孩子畢竟更有力氣，每次都是他得逞。

我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經(jīng)歷了許多世事，我深知管閑事可能帶來的后果。

小狗凄慘的叫聲不絕于耳，我的心無法安寧，終于忍無可忍，打開窗戶對那個正拽著小狗尾巴的男孩兒喊道：“那個小同學(xué)，請不要虐待動物！”

男孩兒不在我們學(xué)校上學(xué)，所以他用挑戰(zhàn)的目光看著我。

我說：“我認識你老師，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開會！”這會兒，男孩兒終于松開了拽著小狗尾巴的手。

據(jù)我所知，在國外，虐待動物的孩子要去做心理治療。也就是說，這樣的孩子是病孩子。

孩子是無辜的。養(yǎng)狗養(yǎng)貓的人，應(yīng)該是愛動物的吧，但卻有那么多人“始亂終棄”，于是流浪狗流浪貓日漸多起來。因為有了遺棄動物的成人，才有了虐待動物的孩子，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而虐待動物的孩子，將來大約也很難孝敬老人吧，如果這樣，一個殘忍的圓也就畫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