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杉

徐均生

男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登上了旅游大巴。

在導(dǎo)游跑前跑后點人數(shù)時，我看見一位氣喘吁吁趕來的老人，他坐在了我們的前面。

導(dǎo)游說：“人齊了，開車吧?！?/p>

車子就這樣往前開動了。

男友握我的手一點也沒有松勁。出發(fā)前，男友說：“帶上點錢就成?！?/p>

我把剛收拾好的包兒又放下了，只是從錢包里取出一疊錢，塞進(jìn)褲袋里。

男友家庭竭力反對我們相愛。男友母親曾經(jīng)跪倒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我：“你離開阿男吧，你想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十萬，二十萬，五十萬，只要你答應(yīng)離開阿男，什么都好說。”

我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我想到了紅豆杉。

我問男友：“你知道南方的紅豆杉嗎？”

男友回答：“當(dāng)然知道，在浙西龍游綠蔥湖下”。

我說：“你能陪我去看看嗎？”

男友當(dāng)然明白我的意思，便擁住我點點頭。

車子到了紅豆杉，導(dǎo)游讓我們趕快下車。

導(dǎo)游指著前面一棵棵大樹說：“這就是紅豆杉，源于第四紀(jì)冰川期，也是國內(nèi)罕見的紅豆杉群。”

那紅豆杉葉茂根深，高大得驚人，須四五人才能合圍。

導(dǎo)游說：“這樹齡都在千年以上了?！?/p>

果然，樹上有林業(yè)部門貼的標(biāo)簽，上面寫著“紅豆杉，樹齡1200年”。

導(dǎo)游說：“這里發(fā)生過一個非常美麗又動人的愛情故事。五十年前，有一對相親相愛的青年男女，男的叫楓，是高官子弟；女的叫紅，是地主的女兒。他們因為不能結(jié)合成婚，便在這里殉情了?！?/p>

導(dǎo)游帶著我們來到半山腰，指著紅豆杉樹邊的一個非常破舊的茅屋說：“茅屋變新房，千年愛一回。這是他們殉情前洞房花燭夜的地方。”

茅屋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雕刻著兩行字：洞房花燭夜，兩情相悅時。

男友輕聲地念著，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

那個老人，站在茅屋前，久久沒有離去，眼睛緊緊地盯住茅屋里面。

導(dǎo)游過來叫他了，“老伯，走吧，我們?nèi)ァ？菔癄€?！?/p>

我和男友跟著導(dǎo)游上了紅豆杉山山頂，前面是無邊無際的大竹海，后面卻是懸崖峭壁，峭壁下面是碧綠的湖水。

導(dǎo)游站地懸崖邊的石碑旁說：“這里就是他們殉情的地方?！?/p>

石碑正面雕刻著“?？菔癄€”四個字，用紅漆描過，字跡有些模糊；背面還刻著元好問的名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導(dǎo)游動情地說：“這對情人，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就來到這里，緊緊相擁，然后一起跳了下去，直到好多天以后，這對情人的家人也沒有找到他們的遺骨，便把他們生前穿過的衣服合葬在一起，也算是遂了他們的心愿！”

導(dǎo)游眼睛紅了，哽咽著又說：“那女子是我的姨婆?！?/p>

我和男友都很感動，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把手握得更緊了。

導(dǎo)游說：“接下來是自由活動，大家可以去山下的農(nóng)家樂吃飯。如果有人不想回去，請一個小時后告訴我?！?/p>

旅客們就散開了，拍照的拍照，合影的合影，忙得不亦樂乎。

男友和我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

待旅客們拍完照，老人一直坐在石碑邊，低著頭，默不做聲。

游客們下山了，只剩下我和男友，還有老人。

我問老人：“老伯，我們下山吧?！?/p>

老人眼淚濕濕地說：“你們先下，讓我獨處一下好嗎？”

我看看男友，然后點了點頭，便和男友下山了。

當(dāng)天，我們沒有回去，趁天黑時，悄悄地進(jìn)了茅屋。

男友擁住我說：“芳，如果父母親還是不同意，我們也來……”

我緊緊地抱住男友，抻出小指，跟男友拉了拉勾。

那一晚，我和男友洞房花燭夜了。

那一晚，男友和我的心貼得更近了。

那一晚，我安然地睡去，還做了一個夢，夢里我穿著潔白的婚紗，和男友手牽著手，莊嚴(yán)而又神圣地走向婚姻的禮堂……

早上醒來，我睜開眼睛第一眼見的是男友，他像個孩子似的睡著，好可愛。

我悄悄地起來，把錢留在男友的身邊。

我悄悄地走出了我的洞房，悄悄地爬上了山頂，悄悄地來到殉情處。

老人還坐在那里，燦爛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老人見是我，好像沒有意外。

老人說：“你知道嗎？那個男人沒有死。”

我說：“我知道，那個男人就是你！”

接著，我又恨恨地說：“你是個背叛愛情的男人！”

老人說：“我和愛人擁抱著跳下去了，剛好跳進(jìn)了湖里，結(jié)果，她，她沉到了湖底，再也沒起來，我找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找到，我，我……”

我悄悄地蹲在老人的身邊，我哽咽著說：“對不起！”

老人握住我的手說：“其實，人活著，只要肯努力，什么都可以得到的，包括愛情！”

我點點頭，我說：“我懂了?！?/p>

這時候，山下傳來急切的呼叫聲：“阿芳，阿芳，你別跳，等著我啊……”